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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華錄

新修第二十三章 太玄法言陣

流華錄 清韻公子 4521 2024-08-31 23:10:16

  豫州有兩大圣地,潁川的藏書之閣,汝南的神兵山莊。

  孫宇猜到了鄭玄要來神兵山莊,因為他知道,鄭玄一定要追尋“止戰(zhàn)劍”的下落。

  但是他不曾料到,神兵山莊竟然在章華臺。

  章華臺位于?水之畔,汝南郡與沛國交界處是春秋時期楚國傾國之力筑成的華美宮苑,與古云夢澤相倚,地勢得天獨厚,本藏珍奇異寶無數(shù),相傳楚滅越國,得吳越神兵,盡藏章華臺,后秦一統(tǒng)六國,章華臺亦毀于戰(zhàn)火,此后世人再不見當年宮闕。

  “這便是章華臺所在之處了?!?p>  鄭玄緩緩下車,遙指?(?,音guo)水畔千萬密林,轉(zhuǎn)臉看著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的孫宇,“不過……如今該叫它‘神兵山莊’了?!?p>  身邊驟然出現(xiàn)的玄衣男子并未崔琰等人驚訝,過去數(shù)日里,孫宇皆是神出鬼沒,根本不知他藏身何處,不論城中留宿還是荒野露宿,每天天明孫宇必會出現(xiàn)在隊伍之中,每日皆是那一身玄衣,也不知他是如何解決衣食住行的,竟全然看不出他一路上風塵仆仆地模樣。

  孫宇極目遠眺,此處半片曠野,半片森林,絲毫不見神兵山莊所在,目光流轉(zhuǎn),卻停留在鄭玄腰畔的佩劍上:“康成先生的水銀劍便是出于此處?”

  鄭玄看了看腰劍配劍,面顯苦笑,道:“此劍是當年先師第五種元先先生所遺贈,確實出自神兵山莊?!鳖D了一頓,只見鄭玄搖了搖頭,似是自嘲道:“這一身武功早已盡廢,可惜令寶劍蒙塵?!?p>  身側的崔琰、國淵等弟子心中早已藏了無數(shù)疑問,一路上無論如何提問,鄭玄皆是閉口不答。他們追隨鄭玄時,鄭康成早已無一身武功,求學至今,根本不曾提過張角、張寶等人之事,更不曾提起過第五種先生遺贈水銀劍之事,本以為鄭玄以“學海”知名,哪里知曉盛名之下竟藏了這無數(shù)秘密。

  “你們留在此處。”鄭玄沖身邊眾多弟子囑咐道,不待身邊眾多弟子異樣目光,便又沖孫宇道:“孫太守,請隨老夫一道,如何?”

  孫宇不曾言語,只輕輕點了點頭。鄭玄會意一笑,擺了擺手,便獨自往林中去了。

  眾多弟子見了此情此景,更覺孫宇一身孤傲盡顯無疑,目送鄭玄身形沒入林中,再轉(zhuǎn)頭看向?qū)O宇時,才察覺這位身法奇詭的新任太守早已失去了蹤影。

  趙商搖了搖頭,道:“孫宇這個人,總讓人覺得奇怪,哪里有一郡太守的樣子。”看著便讓人覺得,他擔心孫宇會對鄭玄下手一般。

  身邊郗慮搖了搖頭,道:“老師說過,孫宇這個人心思極其縝密,絕非等閑太守可比,一舉一動皆有深意,不能尋常眼光視之?!?p>  趙商冷哼一聲道:“只怕他這個太守做不了多久了,敢在潁川藏書閣前放肆,得罪天下士人,誰會愿做南陽郡的掾?qū)???p>  “我看未必?!贝掮驍嗔粟w商的話,他是清河崔家的長子,又是鄭玄弟子中佼佼者,隱隱有為首之感,他一說話,趙商便止了話頭,道:“季珪兄的意思是?”

  崔琰一時并未說話,周身眾人只見他眉心時凝時舒,仿佛陷入深思,許久才聽他緩緩吐出兩個字:

  “奇怪?!?p>  “怎么?”聽崔琰如此說,國淵便也皺起了眉頭,他自己出身寒門,卻和崔琰極為要好,崔琰文武皆備,乃是崔家出類拔萃的人物,崔家世代公卿,能人輩出,能讓崔琰如此沉思,便能知曉必是發(fā)掘了極為難解之事。

  “那日初見魏郡太守孫原之時……”崔琰環(huán)視眾人,緩緩問道:“可曾注意到孫原身后兩位女子?”

  “那兩位絕色美人?”國淵一愣,如此美人誰能視而不見?當時鄭玄一眾雖在孫宇及南陽掾?qū)僦?,但孫原和那兩位女子身在高處,如此美絕天下的美人自然盡收眼底。

  但崔琰話中藏意,只怕不僅僅在美人容貌之上,國淵摸不清崔琰的意思,便干脆閉口不語,靜待下文。

  “那兩位女子神情……極為專注,或者說……警惕。”

  “只不過,這警惕的目標……是孫宇?!?p>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何意。

  趙商追問道:“季珪兄,可否細說?”

  “你們不覺得奇怪么?”崔琰又道:“孫宇和孫原應是親兄弟,為何孫原身邊的女子竟如此敵視孫宇?而且……這對兄弟好似感情并不深厚。”

  “如此說,慮也覺得頗為不同?!臂瓚]心領神會,便補充道:“那時這兩位太守初一見面,全無久別重逢之感,反而各打機鋒,只怕那兩位女子神情緊張亦是因為如此?!?p>  “這……”趙商無言以對,崔琰如此察言觀色,卻也只能得知其中詭異之況,這孫宇卻是愈發(fā)深不可測了。

  公孫方搖搖頭、擺擺手道:“罷了,依方所見,這孫宇雖狂,對老師卻是尊敬,想來只要他對老師無害便是了。”

  眾人均是點頭,孫宇其人如何與他們并無關聯(lián),只求老師鄭玄平安便可。唯獨崔琰再陷深思,神情越發(fā)冷峻,身邊郗慮看著他,眉頭仍是緊鎖。

  ****

  林中本無路,若非熟識之人必然迷路,神兵山莊號為天下間神秘之處,深藏密林之中,又豈能為常人察覺?

  “此為樺林,與此相對為榆林,神兵山莊居古之云夢澤,故而多淤土,樺榆之木為炭最佳,故而神兵山莊位此,盡得地利……”

  鄭玄一路緩步,孫宇一路隨行。一路上,鄭玄盡情講解神兵山莊之玄妙處,孫宇雖知神兵山莊之名,卻不知其所在,如今算是知曉不少神兵山莊的神秘了。

  “大師……”

  猛然間,一路沉默的孫宇打斷鄭玄的話,靜靜問道:“大師可知張寶為何要殺你?”

  鄭玄腳步驟止,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孫宇,反問道:“以大人之智,竟猜不到么?”

  孫宇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便是神情也未動上一動。

  鄭玄見他這般模樣,不禁搖頭:“太平道……這是出了內(nèi)鬼了。”

  孫宇輕輕抬眉。他知道張寶現(xiàn)身,必是等不及了,可是這與刺殺鄭玄有何干系?

  “那日與張寶一戰(zhàn),你受傷不輕,匆匆追上來便是問這個問題么?”鄭玄笑了笑,又搖了搖頭,“這問題,本不必問的?!?p>  孫宇忽然想起那日趙岐主持的密議,趙空曾轉(zhuǎn)述其中關竅,孫原當時所說“鄭玄必會保護潁川周全”,如今看來,不是張寶想殺鄭玄,而是張寶不得不殺。

  鄭玄和張角的交情太深厚,深厚到了張角愿意放棄太平道在潁川的戰(zhàn)略。鄭玄在潁川,張角便不愿在潁川動手。然而此時太平道已有內(nèi)鬼,張寶身為太平道三位教主之一,自然不能坐視,唯有先殺鄭玄,逼張角動手。

  當日張寶和燕一人親自出手,孫宇便知事絕難了。他雖有把握從容離去,卻不能保全鄭玄,若非孫原攔下身為天道八極之一的燕一人,讓他得以專一對付張寶,縱然倚天離鞘、一劍裂天,也決計要亡于張寶和燕一人聯(lián)手之下。也正因為如此,張寶修為高絕,他本孤傲,一時動了高下心思,連出“六道輪回”和“裂天一劍”兩大劍技,強行與張寶決出勝負,也未必落得如此重傷。

  “當初趙岐大師已料定太平道必有人出首,老夫便知道張角一月之內(nèi)必有動作,想不到他這么快便取走了‘昆吾’……”

  話到這里,鄭玄不禁微微嘆息,隨手抽出佩劍“水銀”,道:“昆吾、水銀同爐而出,神兵山莊莊主楚時休以‘水銀’贈予先師,轉(zhuǎn)眼已五十載。昆吾殺性太重,一直封于山莊之內(nèi),張角取劍而去,怕是要出手了。”

  孫宇這才看見那柄傳說中的“水銀”,三尺六寸劍刃亮若秋水,鋒芒畢露,劍鍔精巧,竟有一半藏于吞口之內(nèi),周身隱約有銀色劍光,果然不負“水銀”之名。

  鄭玄手托長劍,輕撫劍鋒,遙憶當年光景,心中不免感慨。猛然間身前一陣人影晃動,再一抬頭,便發(fā)現(xiàn)原本離自己甚遠的玄衣公子不知何時竟已站在自己身前。

  孫宇對面,一道墨色人影悄然佇立,面帶微笑,輕聲道:

  “水銀劍,果真名不虛傳。”

  郭嘉,郭奉孝。

  鄭玄不禁詫異,孫宇、孫原本為兄弟,郭嘉又是孫原掾?qū)?,為何竟離奇地出現(xiàn)在這里?再細看時,郭嘉身后又浮現(xiàn)一道藍色身影,正是陸允陸讓直。

  “嘉、允見過大師。”

  “二位免禮?!?p>  鄭玄心中很是奇怪,問道:“二位為何出現(xiàn)在此?”

  陸允淡淡道:“取‘儒心劍’?!?p>  “儒心?”鄭玄不禁驚訝,“那劍鑄成了?”

  “晚輩不知?!标懺蕮u了搖頭,“為了陸氏一族,允今日無論如何皆要帶走此劍?!?p>  “此劍老夫有些耳聞?!编嵭c頭道,“是當年樂安侯、尚書仆射陸逢在任時在神兵山莊求鑄的,他……是你什么人?”

  陸允微微頜首:“家祖,第五子為家父陸招。”

  “陸招……難怪你年紀如此小。”鄭玄笑道,“廬江太守陸康近六十歲了,還要叫你一聲侄兒。”

  陸允不再說話,陸家為吳郡大族,人物眾多,難得鄭玄記得如此清楚。

  “閑話還是稍后再敘罷。”

  郭嘉打斷了兩人交談,沖鄭玄道:“大師,這樺榆之陣您可知曉?”

  鄭玄點點頭,反問道:“你可是瞧出了門道?”

  郭嘉亦是點頭,四處看看這無數(shù)樺樹、榆樹,突然長嘆了一聲道:“這陣,想必是出自水鏡先生之手筆罷!”

  鄭玄一聽“水鏡先生”四字,不禁哈哈大笑:“奪天地之造化,納陰陽之玄機——這陣,也只有司馬水鏡擺得出。”

  孫宇微微凝眉,直到此刻,他當才發(fā)覺這樹林的詭異蹊蹺,樹木彼此錯落,隱約間竟藏了一個偌大的陣勢在其中,以天生地養(yǎng)的樹木為子,擺出渾然天成的一個陣勢,是何等可怕的手筆?

  “榆樹為陰,樺樹為陽,陰陽和合,生無窮無極。”

  郭嘉不禁贊嘆,此陣太妙,盡極陣法與陰陽之玄妙,可謂已達凡人計算之極限,司馬水鏡當年以二十余歲年紀智敗潁汝名士無數(shù),這等才學足以堪比傳說中的縱橫鬼谷子了。

  陸允站在他身側,仍是一臉冷漠之色,見郭嘉久久不語,緩緩道:“可能破?”

  郭嘉搖搖頭:“不能?!?p>  陸允皺起眉頭,手中冷冥劍“傖啷”一聲已脫鞘在手。

  “你要做什么?”郭嘉看了看冷冥劍,又看了看他,皺眉。

  “僻路?!?p>  郭嘉眉頭皺得更深,陸允面色雖是不變,他卻看出了一句話:

  “破不了這陣勢,我便將這樹一棵棵砍了,僻出一條路來!”

  “等等?!?p>  郭嘉步伐輕轉(zhuǎn),便已站在陸允身前,手凝劍氣格住冷冥劍,將他攔下,緩緩道:“嘉破不了,但嘉解得開?!?p>  陸允看看他,本欲說什么,卻見他一臉凝重,終究還是默然。

  他從未見過郭奉孝如此凝重過。

  “陰陽交合,布六十四卦,交錯和合,置一千六百七十七萬七千兩百六十六種變化,藏周天星象,衍兩千六百八十七萬三千八百五十六種變化,合為四千三百六十五萬一千一百二十二種變化?!?p>  郭嘉深吸一口氣,回身看向鄭玄道:“大師,此陣有一百三十六種解法,可對?”

  “不錯?!?p>  鄭玄手捋須髯,心下贊嘆。神兵山莊極為神秘,當年司馬水鏡尚未布此樹陣時,他隨老師第五種第五元先先生來過一次,后來司馬徽布此樹陣,他費盡心機方才解得一法,尋得一路。郭嘉片刻間便知其變化之數(shù),這等能耐自司馬水鏡之后便只有一個郭奉孝了。

  鄭玄欣賞郭嘉,不僅僅因為當年“六先生”對他的評價,更因為郭嘉的智謀。

  “陰陽陣”說易也可,說不易亦可。在司馬徽的手里,陰陽便能成為神兵山莊的天塹。在郭嘉手中,陰陽便是通往神兵山莊的捷徑。在天地之間,陰陽便只是陰陽。

  郭嘉在前頭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所走的路程看似雜亂無章,卻無人質(zhì)疑。陸允和郭嘉雖是不熟,卻不知為何憑空生出一股信任。他父親陸招早亡,這些年看慣冷暖方才養(yǎng)成了這等冷漠的性子。

  待到小半個時辰之后,四周樹木突然一變,樺樹榆樹愈發(fā)稀少,期間竟參雜了珍貴的楠木。郭嘉眉頭一皺,緩緩止步。

  “陣勢變了。”陸允看著郭嘉,緩緩道:“如何?”

  “兩儀化三才……”郭嘉喃喃自語,“司馬水鏡到底是司馬水鏡,名不虛傳?!?p>  他的步斷然無錯,唯一的解釋便是司馬徽加了變化。本來陰陽變化便已無窮,如今一變再變,愈發(fā)難解了。

  鄭玄和孫宇一路相隨,自然瞧得出變化,雖是陣勢變了,卻也能印證郭嘉沒有走錯。

  鄭玄見郭嘉一動不動,不禁問道:“奉孝,此陣還能解否?”

  郭嘉沒有回答他,眉心凝重,喃喃道:“兩儀化三才……莫非還有變化?”

  眉頭舒展,郭嘉轉(zhuǎn)身沖三人道:“諸位等一等,嘉去去就來?!痹捯粢宦?,身形如濃墨點水,散成團團墨暈,隨風而散。

  “這身法……”陸允凝目遠眺,竟然全然看不出郭嘉去往何方了。

  鄭玄走近,伸手拍拍他肩膀,道:“想來他是想先破了此陣再將我等接出去……”

  聲音戛然而止,鄭玄的手停在半空,頗為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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