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元牽著玉卿進了前廳,在上首坐了。
鳶兒適當?shù)剞D(zhuǎn)了話題:“公子要的蠱,言哥哥已經(jīng)找到了。我現(xiàn)在也沒想明白,為何公子那么肯定蜀中一定會有藥蠱?”
長元笑道:“我相信它存在,它就一定存在?!?p> “言哥哥可是很信任公子,才會愿意去找呢,”鳶兒看向吳言,“是吧?”
吳言道:“早知他現(xiàn)在過得快活,我就不應該費那個力氣!”
嘴上是那樣說著,可是吳言還是拿出了一個藥瓶丟給長元。
“謝了?!遍L元接了,順手交給玉卿,“你們這一次來,要住在云溪風荷嗎?”
吳言很不客氣:“有這個女人在,我住不下去。”
玉卿在心里道:多謝你不打算住這里。有你在,我也住不安生。
鳶兒道:“其實言哥哥是擔心公子此番受傷,天庭對云溪風荷必定關注,他的身份待在這里會引起猜疑,所以才不打算住下?!?p> 吳言道:“鳶兒?!?p> 鳶兒卻繼續(xù)說:“正好過幾天無常道要開市了。我們已經(jīng)找到駐扎的地方,就在湘江附近,離云溪風荷不遠,翻過三個山頭就到了?!?p> 玉卿在腦海里回憶著最近看過的一副地圖,湘江與云溪風荷的確隔了三座山——座座高度都可媲美秦嶺。
長元問:“現(xiàn)在就開嗎?不等到冬至了?”
“還不是因——”
“冬至大雪,來往不便,所以這次提前?!眳茄源驍嗔锁S兒。
鳶兒眼睛一轉(zhuǎn),笑道:“對,是因為今年冬至湘江會下大雪,所以才提前了?!?p> “哦……”長元似乎信服了,“那可巧了,我正想進去逛一逛。什么時候開市?”
吳言冷冷地道:“入市的押金很貴?!?p> “我準備好了?!遍L元說罷,就招手讓他房里那些較大的金疙瘩飛了過來,“這些夠不夠?”
鳶兒看著在廳內(nèi)堆成一座小山的金子,估摸了一個重量,笑道:“多了?!?p> “多的,就當是……感謝吳言替我尋找藥蠱?”
吳言怒道:“你當我是腳夫嗎?”
“我哪里敢啊。既然吳大人不肯收,那這些錢——”長元說著又讓最頂上的一部分金疙瘩飄了起來。
吳言抬手當空一拍,金疙瘩又落了回去:“給了我的還想收回?”
長元笑道:“給了你的自然是你的。還有一個——”門外又飛進來了金質(zhì)并蒂蓮,停在鳶兒跟前,“這是送給鳶兒的?!?p> 鳶兒伸手接了,贊道:“好漂亮?!?p> 討了鳶兒歡心,長元又問:“什么時候開市?”
很快,他們就把一切商定好了。十天以后開市,到時長元去湘江邊上的一個渡口等著,吳言派船來接。
把吳言和鳶兒送走了,玉卿才問:“無常道是他開的?”
“沒錯?!?p> 三界的集市千千萬,排得上名號的無非書上寫的那么幾個,無常道還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她從前怎么不知道這廝那么會做生意。有那么一瞬間,玉卿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了。
長元已經(jīng)又拉她坐下了,巴巴地望著她,一副準備聽故事的神情。
玉卿問:“干什么?”
“你跟我說說,你們當年的戰(zhàn)況?”
“沒什么好說的。”玉卿轉(zhuǎn)過頭去。過了一會,見長元還是看著她,她只好敷衍道:“我把他封印了,他斷了我三條狐尾。”
一旁的小荷在內(nèi)的幾個仆從都驚呼起來。
長元很不滿意:“明明是你贏了嘛。”
單從結(jié)果上看,的確是玉卿贏了。然而玉卿自己知道,她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她確實把人家給封印了,但是人家在封印里頭活得好好的,她呢?斷了三條狐尾,法力只夠勉強維持人形,之后的好幾年都脆弱得像個凡人。
晚間的時候,長元由于得了青玉竹做的笛子,坐在藏書室的屋頂吹個不停。
那些曲目玉卿不熟,她聽過的只有一首,是孟珍給她奏過的,《鳳求凰》。
玉卿聽著他吹笛,坐在湖心八卦亭里,先把豐韶叫了上來,又為白日的誤傷道了一回歉。豐韶自從知曉了她神靈的身份,對她一直都誠惶誠恐的,對于她的道歉就更加的驚惶了。偏偏玉卿還不打算放過他,揪著他打聽了關于吳言的許多事。終于可以回到湖底,豐韶幾乎是逃著去的。
按照豐韶說的,再加上玉卿自己所知和猜測的,她把吳言這些年的經(jīng)歷拼湊了個大概。
吳言當然是個假名字。玉卿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叫梼杌。
就玉卿所知,梼杌原本是凡間一位帝王的兒子,對于力量有著極強的癡迷,想盡了辦法修煉。但是他偏偏不信神,非要自己琢磨功法,結(jié)果修煉不慎,走火入了魔,不受控制地做了許多惡事。天界因此把他與饕餮、窮奇、混沌并列,稱為四兇。后來,其余三兇要么歸順于天,要么被消滅,只有梼杌銷了聲跡。
玉卿能碰上他純屬偶然。碰面之前,他們只是聽說過對方名號,然而碰上以后,卻是誰都看誰不順眼。梼杌向來輕視神靈,玉卿也看不起這種自以為是的人,何況他還出言對女媧娘娘不敬。為了這個,他們打了起來。最終的結(jié)果是玉卿把梼杌封印。
不過看情形,封印沒多久就被破了。據(jù)豐韶所說,梼杌是在西周末,大約周幽王前后殺上了天庭,修為較與玉卿對戰(zhàn)時又精進了不少,一路從一重天打到了八重天,幾個司戰(zhàn)的神,包括九天玄女,都沒有還手之力。
長元便是這時候出現(xiàn)在了眾神的視野內(nèi)。豐韶的描述多少有夸張的成分。據(jù)說長元手持一柄長劍,自遠方飛來,宛如救世之主,幾個回合就把梼杌打下了天。戰(zhàn)后,凌霄殿派了使者下來見長元,詢問他的身份,長元淡淡地回復那使者:“涂山氏,夏留月。”
那時的長元年紀不大,單看外表,也不過是一個剛剛及冠的少年郎。梼杌自然不肯承認自己敗給了個口尚乳臭的年輕小子,堅持說自己是因為在之前與玄女等神的對戰(zhàn)中損耗太多才會輸。長元卻輕蔑道:“你不如回去再修煉個八百年,到時候我們再戰(zhàn)一次?”
梼杌果真又修煉了八百年。這期間,他不止修煉,還化名吳言,開設了一座供三界往來的集市,斂了不少財。八百年后,他再與長元對戰(zhàn)時,無常道已初具了現(xiàn)今的規(guī)模。
然而第二次的對戰(zhàn),他還是輸了。即便他手上使著九天隕鐵制成的武器,長元依舊沒幾下就把他打敗。唯一可惜的是,他們對打時損壞了南天門的一角,碎石落到了人間。當時凡人正發(fā)生一場大戰(zhàn),碎石落下,砸到了其中一支軍隊,頃刻扭轉(zhuǎn)了整個人間的格局。本來按律長元是要因此被重罰的,只是原本九天玄女正在凡人的幾方勢力間搖擺,不知道該扶持誰,正好那些碎石幫她做了選擇。在九天玄女的維護下,玉帝放過了長元,只罰掉他在凡人當中的供奉——這也是人間的典籍對他少有記載的原因。
至于梼杌為什么最后會和長元成為朋友,豐韶實在不知。玉卿卻覺得,是因為長元的個性不似其他神靈那樣高高在上,梼杌能看得上眼。
再說說鳶兒。起初天庭并不知道梼杌和吳言是同一個人,吳言這個假身份暴露,還是源于鳶兒。這方面豐韶知曉得不多,似乎是天界抓捕一個妖怪,不慎讓其逃至無常道。那妖怪在無常道聽聞吳言特別愛護一個女孩,便趁機抓了人,威脅吳言幫他趕走天將。吳言可不會甘心受人擺布,他直接將那妖怪給殺了。那妖怪的修為不低,天將們費了多大的力氣也沒能擒住,吳言輕易就給滅了,天庭不得不起疑。
他的身份一暴露,鳶兒的族群那邊,她的堂兄現(xiàn)任的首領聽說了,斷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妹妹繼續(xù)待在他身邊。然而鳶兒始終都維護著他,怎么也不肯離開他,到了最后,甚至不惜與母族斷絕了關系。她這樣的做法,不得不叫人生疑。鳶兒也是個大膽的,直接宣告了自己的想法:“我喜歡他,我想嫁他為妻?!?p> 原本梼杌并沒有作惡,天庭沒有理由拿他,鳶兒這樣一說,幾乎讓三界覺得他用什么邪術蠱惑了無知少女。最終,還是長元出面做保,說鳶兒與吳言互有好感,是真情實意,又提出讓吳言自散九成法力。為了鳶兒,吳言竟真的肯散了九成法力,還是在凌霄殿前面那個與天臺,當著所有上階神靈的面。
自此吳言便與天庭簽訂了契約,天庭不再干涉他的事,若是他需要,還允許長元出手幫助,相應的,他則立誓不再與天庭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