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紅衣廳
希琳早就聽說，火印城人起名的能力遠遠不如他們對苦難的忍耐力。所以當她們來到“紅衣廳”的大門前時，她一點也沒對這個土里土氣的名字感到意外。
艾瑪看上去非常失望，“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傻嗎？”
“還可以吧，”希琳忍著沒笑，“如果你習(xí)慣了什么低語百合大街或是紅磚大街這樣的名字，就不會因為這個所謂的‘紅衣廳’而吃驚了?！?p> 這個所謂的紅衣廳，其實是城市守衛(wèi)的總部。希琳以前只是有所耳聞，但從沒親自來過——畢竟被城市守衛(wèi)請來做客絕對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哪怕真的只是來喝茶聊天。
紅衣廳位于上城區(qū)和鉑金區(qū)的交界處。這座三層高的舊時代建筑坐落在丘陵上，大門高出路面二十級臺階。門的兩側(cè)各有四根被漆成亮紅色的立柱，在陽光下看上去有些刺眼。
她們爬上臺階，在幾位身穿紅藍制服的守衛(wèi)的注視下走進了大門。希琳原以為自己會被攔下，但那些守衛(wèi)都沒有阻攔的意思，似乎在忙著比拼誰的站姿更像雕塑。
大廳里的氣氛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壓抑。而且除了她們之外，還有其他一些明顯不是城市守衛(wèi)的人正坐在等候區(qū)的座位里。
“我以為這里是個軍營?！毕Ａ諌旱吐曇粽f。
“軍營在后面，咱們現(xiàn)在身處的這座大廳是接待處?！卑斀忉尩?，“城市守衛(wèi)是火印城的治安部隊，名義上的職責(zé)是保護民眾。所以他們偶爾也會聽聽請愿者的意見?！?p> “請愿者？”希琳再次把目光轉(zhuǎn)向坐在等候區(qū)的人。他們看起來的確都是普通人，工匠、商人和公司雇員。希琳甚至還看到一位祭司打扮的女人，但那個女人似乎正沉浸于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對身邊的一切不聞不問。
“好吧，那咱們也算是請愿者了嗎？”
“不算，咱們是來找朋友的?！卑敂D了擠眼睛，“他是我以前的鄰居，上周執(zhí)行任務(wù)時受了傷，我介紹了一位很好的醫(yī)生給他。姑且算是個值得一用的人情?！?p> “諾瓦·科瑞醫(yī)生？”
“你記得還挺清楚嘛?！卑斝α诵Γ翱迫疳t(yī)生是我做上一份工作時認識的。她說話有些尖刻，但是人很好?！?p> 她們來到接待處的前臺，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位體型堪比野豬的男人。他正無精打采地讀著火印城日報，手邊放著半杯咖啡和一個只剩食物殘渣的餐盤。
“早上好，奧利。”艾瑪友善地打著招呼。
“早上好，佩吉小姐，”男人放下報紙，“你不是來抗議的吧？”
“什么抗議？”
“你知道的。貧民區(qū)，巡邏隊，公民稅之類的，一大堆城市守衛(wèi)也無能為力的爛事?！眾W利打量著希琳，“不打算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
艾瑪看了希琳一眼，“這位是希琳·瑪爾倫，我在艾·馮保險公司的同事。至于這位看上去營養(yǎng)過剩的胖子，他是奧利·波爾德，大致上算是個好人?！?p> “大致上？你的嘴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甜啊?！眾W利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不是來抗議的，那我猜你們是來找維吉奧的，嗯？”
“猜得真準。他現(xiàn)在在嗎？”
奧利點點頭，“我早上看到他了。你知道的，頭部受傷，不能出外勤。所以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法醫(yī)辦公室。既然你們二位都是年輕小姐，我強烈建議你們別靠近那個地方?！?p> “但我有事要找他?！卑斦f。
“嗯哼，你在工作時間登門拜訪，顯然不是來閑聊的?！眾W利拿起筆沾了沾墨水，在一張便簽紙上寫了幾個字，“給你。從這邊繞過去，后面有個走廊。把這個條子交給你見到的第一名實習(xí)生，他會幫你把維吉奧叫出來的。”
“不錯?！卑斀舆^字條，“謝了，奧利。你的確是個好人?！?p> “哈，下次向別人介紹我的時候，可別忘了這一點。那么，祝你們上午過得愉快，二位小姐?！?p> ***
實習(xí)生把她們帶到了一間空的會議室，又給她們每人倒了一杯水，之后便急匆匆地趕往法醫(yī)辦公室。她們在連裝飾畫都沒有的空房間里等了大約十分鐘，一個穿著城市守衛(wèi)制服的男人推門而入。
“艾瑪·佩吉？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他露出笑容，但隨后又疼得齜牙咧嘴。希琳注意到這個人的腦袋上還纏著繃帶。
“哦，天吶，維吉奧，你的頭還沒好嗎？”艾瑪關(guān)切地問。
維吉奧表情痛苦地點點頭，“打我的人用了一種很特殊的兇器。我們始終沒有找到作案的工具，法醫(yī)也對此一籌莫展?！?p> “那你們也沒抓到他咯？”
“怎么可能？那家伙肯定是個雇傭刺客，而且是價格不菲的那種?！本S吉奧給自己找了個位子，“說實話，我認為雇那樣的刺客去對付精靈有些多余。但事情只要一涉及到他們，就會變得很邪門?！?p> 精靈？“你好，先生，”希琳開口道，“我是艾·馮保險公司的希琳·瑪爾倫?！?p> “你好，瑪爾倫小姐。咱們本該在一個更得體的場合見面，但我前幾天剛被一個天殺的雇傭刺客打傷了腦袋，所以……”
希琳看了看艾瑪，后者沒有阻止她提問的意思，“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介意跟我們說說嗎？”
艾瑪也表露出了一些興趣，“我也還不知道詳細的經(jīng)過呢?！?p> 他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沒持續(xù)多久?？磥硭茉敢鈱γ恳粋€問起的人講講自己受傷的經(jīng)歷。
“事情是這樣的……上周日傍晚，我在下班時突然收到通知，說是黑衣廳那邊來了位獵巫人，需要幾個城市守衛(wèi)跟他一起去辦事。你知道的，這可是個晉升的好機會，所以我主動報了名。我們很快組織起一支小隊，跟著那名獵巫人前往了繁花區(qū)……嗯，我記得應(yīng)該是低語百合大街?！?p> 希琳要是有徒手捏碎杯子的本事，只怕場面會弄得很滑稽。
幸好她沒有。
“我們在那里走了一段，行人看到這支小隊紛紛逃向其他街區(qū)。說真的，那種感覺真的很有趣——可惜有趣的事沒有持續(xù)太久，我們很快跟著獵巫人走進一家衣帽店。顧客尖叫著跑了出去，店長高聲抗議，但獵巫人根本不予理會。他在柜臺后面的地上踱了一會兒，接著突然把一個煉金火藥瓶砸在了地板上。那可怕的瓶子引發(fā)了一場小型爆炸……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艾瑪用右手托著臉蛋，“怎么著？”
“它炸開了一扇活板門！獵巫人一腳踢開門板，隨后舉起劍指著衣帽店的老板，告訴他別輕舉妄動?？峙轮挥兴约褐朗窃趺椿厥拢覀兪Ｏ碌娜硕纪耆珱]有搞清楚狀況。幾秒鐘后，更令人震驚的事發(fā)生了……”
他突然停了下來。
“所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艾瑪不耐煩地追問。
“我不知道你們應(yīng)不應(yīng)該繼續(xù)聽下去，我的意思是……那場面可能有點血腥?！?p> “我可是在貧民區(qū)長大的，”艾瑪看了一眼希琳，“等等，也許你應(yīng)該跳過那些血腥的細節(jié)?！?p> “好吧，我猜也是?！本S吉奧繼續(xù)說，“總而言之，地下室里藏著一家子精靈。對，我說的就是那些尖耳朵的非人類種族。獵巫人顯然是去獵殺……呃，逮捕他們的。之后場面變得非?；靵y，最先上來的那個女精靈被獵巫人一劍穿胸……”
希琳握緊了手里的杯子。
“……我們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衣帽店的老板就沖上去撲向了獵巫人。我必須承認，他的勇氣很令人欽佩。接著一個只有幾歲大的精靈女孩走出了活板門，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女精靈，厲聲尖叫起來。我們幾個伙計都驚呆了。接著尖叫聲突然提高了好幾倍，我被震得頭暈眼花，幸好扶著身邊的墻才勉強沒有倒下?！?p> 是枯葉，希琳心想，枯葉及時趕到。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躺著一個男精靈，他似乎被什么東西撞到了頭。整個店里一片黑暗。在我們幾步之外的地方，獵巫人正在和一個動作靈敏的家伙戰(zhàn)斗——我猜那是個調(diào)音師。他們打得難解難分，而且動作快得根本看不清。我的其他隊友躺在地上，但是都離我很遠。如果我想過去幫他們，就得從獵巫人和他的對手身邊經(jīng)過……見鬼，接著我又聽到那個精靈女孩在尖叫，我意識到這個倒下的男精靈可能是她父親。所以我掙扎著站起身，拖著他從側(cè)門離開了衣帽店，希望能把他帶到一個安全點的地方。諸神作證，我事先根本不知道獵巫人是來獵殺這些精靈的！”
艾瑪緩緩地點點頭，“我相信你?！?p> “但那根本不重要，對不對？我拖著那個很可能剛剛失去了妻子的可憐家伙，還沒走出多久——那個天殺的雇傭刺客就是這時候出現(xiàn)的。他無疑是獵巫人的后備計劃，如果有精靈逃出現(xiàn)場，刺客就要負責(zé)完成剩下的工作。”
“所以你和那個刺客打了一場？”
“我被那混蛋從背后偷襲，他用那種奇特的武器打了我的頭，又準又狠。我覺得他打了至少兩次，反正挨了第二下之后我就昏過去了。等我醒來時，附近一個人也沒有。那對精靈父女也不見了，獵巫人和他的對手，還有那名雇傭刺客，全都不見蹤影。我頭破血流地走了兩條街，才找到其他城市守衛(wèi)。后來發(fā)生的事就很顯而易見了。”
對不起，希琳心想，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艾瑪說著看了看希琳，“聽起來你似乎有些后悔？”
“后悔？也許吧，如果我知道獵巫人要去做什么，我肯定不會報名的。你看，城市守衛(wèi)的職責(zé)是保護民眾，而不是殺害他們……”
“即便是精靈？”希琳輕聲問。
“即便是精靈?！本S吉奧回答，“后來我才知道，這種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當然那時我已經(jīng)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了。你介紹的科瑞醫(yī)生給了我一些止痛的草藥，她倒是比隊醫(yī)溫柔多了?！?p> 艾瑪顯然察覺到希琳有些不對勁，于是盡快轉(zhuǎn)換了話題?！澳敲矗f到科瑞醫(yī)生……很高興聽到她幫到了忙，我每次向熟悉的人推薦她，都是出于善意的?！?p> “我明白了?！本S吉奧又想露出微笑，但這次只是扯了扯嘴角，“你想讓我還個人情。盡管說吧，只要別再讓我去抓捕精靈就行?！?p> “這件事和精靈無關(guān)，”艾瑪回答，“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城市守衛(wèi)在過去兩年里調(diào)查過的所有爆炸案件?！?p> 維吉奧抬起眉毛，“你們想看那些案件的調(diào)查報告？”
“如果可以的話?！?p> “好吧……但通常來說，這些資料是不能給平民看的?！?p> “我們不是平民，”希琳插話道，“我們是艾·馮保險公司的事前防范專員。根據(jù)公司和紅衣廳的協(xié)議，我們有權(quán)在——”
“行了行了，瑪爾倫小姐，我現(xiàn)在頭很疼，一聽到協(xié)議跟合約什么的就更疼了?！彼麌@著氣說，“你們當然可以查看那些報告，但必須在我的陪同下，而且絕對不能帶出檔案室。如果你們答應(yīng)不會違背這幾條規(guī)定，我就帶你們?nèi)n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