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清州郊外普應(yīng)寺
松澤明撐開一把黑色的栗木傘,遮住剛從偏殿里走出來的藍凌,伸出另一只手來扶了她一把。
藍凌抬起頭來,二人相視一笑,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徑,緩緩朝寺門外走去。
接連下了幾天的瓢潑大雨,終于漸漸細微了下來??占诺乃略豪?,鋪滿了立秋后微涼的寒意。雨珠打在普應(yīng)寺濕滑的青石路面,合著兩個人徐緩的步調(diào),發(fā)出“嘟跶、嘟跶”的聲音。
這樣的意境落在誰的眼里,都應(yīng)該是一幅絕美的圖畫。松澤明不想打斷這段美好,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秋雨,怎么樣了?”
藍凌搖了搖頭:“身體還是老樣子,時好時壞。不過回到清州的這幾個月里,我總覺得他像變了個人似地。在外人眼里,還是成天一副吊兒郎當、大大咧咧的模樣??墒且换氐郊?,就把自己關(guān)進屋里擺弄他那把吉它。有的時候半天都聽不到聲兒以為他睡了,可進去一瞅,多半見他只是抱著那把吉它盯住墻上的那副畫發(fā)呆,叫他半天也不理人,轉(zhuǎn)過頭一忽兒又跟沒事人似地跟你繼續(xù)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p> “唉!”她嘆了口氣:“我現(xiàn)在有點后悔,當初是不是不應(yīng)該讓他回到我身邊來?”
“有些事,他該面對的總得面對。對了,你……還是沒有告訴他當年的實情?”
藍凌微微搖了搖頭:“他受的打擊已經(jīng)夠多的了,我怕他知道后,會越發(fā)的受不了。”
“其實,抹去一段不好的記憶,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么說直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查到什么線索嗎?”
“當時的情況比較復(fù)雜,調(diào)查起來本就有一定的難度。何況時間久了,大家也都漸漸的淡忘了?!?p> “哦?”松澤明突然停了腳步,愣怔了片刻自言自語道:“那......還真是有點遺憾了?!?p> 藍凌見他低頭駐足默默的站在那里,不由關(guān)切道:“您......這是怎么了?”
“啊?”松澤明回過神來:“沒......沒事兒,就是......突然想起了些事情來?!彼麪繌娭α诵?,表情卻是顯得格外凝重。
藍凌滿含歉意道:“我也真是的,不該拽您這么個大忙人到這清修之地陪我一番嘮叨,一定耽誤了您不少時間?!?p> 松則明忙垂眸笑道:“哪里,只要你不煩我就好……”
他一抬頭,對上了藍凌略略吃疑的目光,慌忙岔開了話題:“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有一個老朋友的孩子最近剛剛留學(xué)回來,好像在清州的一家私人醫(yī)院里供職。要不介紹他和秋雨認識一下,說不定會對他有所幫助?!?p> “也好。”
藍凌停下腳步,凝視著遠處的青翠,像無盡的傷心與回憶突然層層翻卷過來,壓得她心頭有些哽咽:“我只恨自己當時沒能夠陪在他身邊,讓他小小年紀,便一個人經(jīng)受那樣的痛苦?!?p> 一只溫暖的手,安慰著撫上她的肩。藍凌覺得有點難為情,便稍稍退開了些許距離,垂眸道:“讓您見笑了?!?p> “哪里?!?p> 松澤明迅速抽回了手:“您也不必太過心急,還是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體?!?p> 她沖著他宛然一笑,兩人并肩繼續(xù)向前走去。
初秋幾滴微涼的雨珠落在藍凌赤裸的腳面,卻讓她感受到了一抹春天般陽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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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時/案發(fā)現(xiàn)場
肖磊一邊環(huán)顧著四周,一邊聽一名警員簡單介紹著情況。
“死者殷富,大運貿(mào)易公司董事長,年齡57歲。太太于十年前病逝,一直獨居。今天早上九點,鐘點女傭見他沒有按時起床吃早飯,便一路尋過來。發(fā)現(xiàn)他穿著睡衣倒在書桌旁的地上,就立刻打了報警電話。法醫(yī)的初步鑒定是心性猝死,死亡時間是昨天夜里的10點鐘左右。”
這是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又處處充滿著銅錢和炫富味道的豪華書房。玄金的墻面設(shè)計和琳瑯滿目的古董裝飾,使得書架上寥寥不多的泛本,更加的孤寂可憐。
在放置著高大轉(zhuǎn)椅旁的地面上,先行進入的警員們已經(jīng)勾勒出了一個蜷縮著的人形。
肖磊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秋雨,見他仿佛陷入了一種混沌的狀態(tài)中。但幾個月來已經(jīng)熟悉了他脾性的肖磊,從他放在胸前捻動的手指和微瞇卻發(fā)亮的眼神中看得出來,他的大腦一定在飛速運轉(zhuǎn)著。許久,秋雨將目光投射到那張空蕩偌大的書桌上。
桌面上,一臺打開的筆記本電腦正跳躍著休眠模式。秋雨走過去隨手點擊了一下,看到屏幕上跳出了一行密碼輸入條框,便合起來交給一名警員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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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時分/清州大學(xué)教授公寓樓
送完藍凌回來,正對著一張照片出神的松澤明,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沉思。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您想聽哪個?”聽筒那頭傳來的柔和聲調(diào)中夾雜著一絲興奮。
“自然是好的?!?p> “您還記得三大元老嗎?”
“當然?!?p> “好消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壞事做的太多遭了什么報應(yīng),七天時間里,老大和老二莫名其妙地接連發(fā)生意外……猝死了!”
“哦?”
松澤明的眼睛驀然一亮:“那壞消息呢?”
“老三不見了?!?p> ....................
半下午時分/清州市局
秋雨和肖磊剛回到辦公室,面容清秀的小內(nèi)勤送來了一份案卷。
穆黑,男,59歲,大昌貿(mào)易公司董事長。
七天前,他的太太度假回來,發(fā)現(xiàn)他倒在書房的地上已經(jīng)死亡。法醫(yī)的最終鑒定為心性猝死,死亡時間是頭天夜里的10點鐘左右。
雖然,并沒有找到任何證據(jù)證明是他殺或自殺,但是他的太太堅持認為自己丈夫的死定有他殺之嫌疑,一定要徹查堅決不肯結(jié)案,無奈之下只得交由刑偵處再次立案進行調(diào)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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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清州市局
清州,一直以來是A省最重要的沿海旅游文化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
這里的人們文化素質(zhì)普遍較高,人文環(huán)境古樸幽雅,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多年來社會治安穩(wěn)定,基本上是處于一種較為安逸的生活狀態(tài)。
周劍一,是在五年前被調(diào)到清州市擔(dān)任副市長兼公安局局長的。他在業(yè)界可是出了名的鐵腕人物,處事果斷雷厲風(fēng)行甚至有些狠辣,從不手下留情。然而他對藍凌和秋雨的感情,卻獨獨除外。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秋雨便成了清州市局里最名副其實的寶貝。
周劍一將他安排在一個新成立的團隊,這個隊沒有隊長由周劍一直接管轄,組成人員也都是五花八門,各個身懷絕技之人。
他們平日里主要負責(zé)全市一些特殊案件的技術(shù)分析、指導(dǎo)督辦和重大疑難案件的審理工作。除了秋雨和肖磊,其它隊員在局里也都比較分散,屬于哪里需要去哪里的應(yīng)急狀態(tài)。
常言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
這種看似閑散卻人才濟濟、設(shè)備精良,隨時都能保持在一種高活躍度,戰(zhàn)斗技術(shù)水平含金量100%的戰(zhàn)備團隊。一旦在遇到重大特要案件時,便能夠迅速的集中起來,充分發(fā)揮其巨大而威力無比的作用。
這在組織機構(gòu)隊伍建設(shè)里,尚屬于周劍一的獨門絕技。被業(yè)內(nèi)同行一致公認為,是公安系統(tǒng)改革創(chuàng)新試驗之典范。
雖然托社會治安穩(wěn)定的福,這段時間里并沒有什么大案要案發(fā)生。但是秋雨在幾起小case中的表現(xiàn),還是讓整個市局都對他刮目相看。
以往,一件得花幾天甚至是更長時間,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搜集許多線索才能破得了的案件。只要秋雨出場,分分鐘便能搞定。
他往往能在某些不被人察覺的細微之處,找到案件最為關(guān)鍵的突破口,有的放矢、一擊而中。其斷案之迅速,偵破嗅覺之靈敏,對事物超常精確、冷靜的判斷力和果斷的破案風(fēng)格,可是大大的給周劍一漲了臉面。
用肖磊的話講,打從秋雨來,我們這位局長大人連走路都是昂首闊步、滿面春風(fēng)的。就連整個市局里寵愛秋雨的程度,也體現(xiàn)的比比皆是。
局里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隊員們會被臨時抽去出現(xiàn)場,但除非秋雨愿意,否則沒人會讓他去;
他喜歡安靜,大家便主動在技術(shù)分析室里隔出來一個小間,供他單獨使用;
他睡眠不好,沒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天都見不到他人影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藍凌給他配了一輛超級拉風(fēng)的‘牧馬人’,他便有事兒沒事兒拽著肖磊開著它滿大街的亂跑,還美其名曰為“巡警出更”;
他的‘小宮殿’內(nèi),桌上隨時都有一杯等待著他的熱咖啡,一把溫暖的大靠背椅,一條柔軟的薄毯,讓他時時刻刻都能夠感受到家的溫暖。
這在清州市局,可是史無前例的待遇。
當然,秋雨能夠享受到這種寵愛程度最為關(guān)鍵的一點,是這位少年傳奇才子所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
首先,他從來不承認案件是他破的。每次案情分析討論,他都只是一味地去引導(dǎo)別人說出來結(jié)果,然后把功勞記在其他隊員或者是他的搭檔肖磊頭上;
其次,閑得無聊的時間里,他除了睡覺,不是到處找局里的小姑娘們逗悶子,就是跟在老警員的后面撒嬌討教。要么跟少的談天說地,要么跟老的呼朋喚友。時而乖巧的像只貓,時而又撒賴的讓人哭笑不得。
種種出乎意料的表現(xiàn)讓人摸不著頭腦,但用周劍一的話來講就是:還是個孩子嘛!年輕人,不按常理出牌是很正常滴,不是有那個叫什么“叛逆期”來著。再說這天才,行為不都是有點怪異的么?遷就,遷就些吧啊。
更要命的是,他那張吹彈可破的臉上,長長的眼睫毛下,居然長了一對不像話的桃花眼。只是隨意地抬頭看上你一眼,那眼神里便能自然地流蕩出一種勾人魂魄的水汪汪。誰要是哪個不小心跟他對上了眼,那雙極具殺傷力的眼神里略帶憂郁的迷離,分分鐘便能電殺你。時而笑起來猶如陽光般燦爛溫暖,時而又恍若公子般沉靜書卷氣十足。
小姑娘們見了他,都是勾著頭不敢直視的匆匆走過后,又回過頭來望著他修長飄逸的背影癡迷著。害得他只好買了副金絲邊的眼睛戴上,好讓自己看起來丑一點。
肖磊說他完全顛覆了警察的形象,在抱著腦袋反復(fù)檢討了一番自己見到秋雨第一眼時所下的定義后,遂冠以了他一個“少爺神探”的美名。
而且私底下,周劍一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獲得了大家的一致贊同后,下達了一條重要指示。
一年之內(nèi),局里上上下下,都要暫時無條件地滿足和寬容這個孩子所有的正當行為,只要
——能夠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