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林啟手上有傷,不好碰水,這幾天都是方芷柔給他洗臉。他便逮著這會工夫,向方芷柔問道:“那個,方小姐……我問你一下,如果你到一個不太熟悉的地方,那里,有男有女,你想,嗯,想出恭……是會問不認識的女子,還是問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方芷柔馬上便紅了臉,低下頭,用細若蚊吟的聲音說道:“那當然是問女子?!?p> 你臉紅什么呀,至于嗎?不就是問了你一下茅房的事情,你們古代人真是奇怪。
但那李蘊兒就不像這樣……
看著方芷柔含羞帶燥的樣子,林啟下一句話便問不出來。
本來這小姑娘就對自己不懷好意,要是自己再問她“你那個來的時候,用什么東西?”誰知道她會是什么反應。
還是算了。
這個疑問,便在林啟心底壓下來。
但終究還是有些揮之不去的疑慮,于是他還是向方芷柔打聽道:“我看李家姑娘的口紅顏色,好像跟你們的不太一樣嘛,你之前有見過那樣的顏色?”
方芷柔愣了一下,帶著一些醋意,反問道:“你覺得她的顏色好看?”
林啟心想,這都什么跟什么嘛,我就是問一下。
良久,方芷柔帶著些許不滿,極小聲地嘟囔道:“原來你喜歡那樣的,人家明明比她好得多……”
林啟一頭黑線。
什么叫好得多?你也沒說清楚啊……
總之,到最后,他也沒在方芷柔口中,探出些什么來。
但這一個夜里,他終究還是失眠了。
也許他心里也知道,李蘊兒是江茹的可能性并不大,但絕望中的這一點點蛛絲馬跡,如救命稻草一般,讓他實在不愿放過。
“到底只是一條吸水性很好的棉布,還是一個小發(fā)明呢?”
“能證明什么呢?”
“但她為什么要跑來問我呢?這種事情……”
“如果萬一,江茹和李水衡穿越成了兄妹,這就很扯淡嘛。那到時,這個李慕之,我到底該怎么對付……”
“她該不是怕被李慕之抓到把柄,才故意裝作不認識我吧?!?p> 他翻了一個身,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李慕之那深藏不露的表情。
“林兄與我是一類人?!?p> “你我有太多事,不可對人言?!?p> 嘖嘖,感覺這家伙很厲害的樣子,怕是有點搞不過他。
反正睡不著,林啟干脆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他頗有些吃力地自己坐到輪椅上,此時方才真正能體會到徐瑤往日里的艱難。
房里兩個孩子睡得正香,卻不見徐峰。林啟拍拍腦袋才想起來,今天徐峰特地叮囑過胡蘆與南靈衣注意客棧的安全,說是自己有事要辦。
至于徐峰能有什么事要辦。
他無非又是跑到孫府,帶著孫蕓,兩個人坐在屋頂上聊天。
這種事情,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憐孫德友孫大老板,千防萬防。偏偏人家徐峰武功既高,防也防不住。
好不容易,林啟終于自己推著輪椅,到了院中。
夜風襲來,槐樹沙沙,讓他感到神智清明。正打算在院中坐著想些事情,他忽然鼻頭一皺。一股煙火和烤肉的氣味,從客棧那邊傳過來。
“還有人在大堂?”
于是林啟有些艱難地拔弄著輪子到了客棧,才掀簾子,一道厲芒如閃電般襲來。
林啟嚇了一跳,定眼一看,一雙筷子離自己的眼睛已不過半寸。
那筷子中間,竟還掛著一塊烤肉。
香氣撲鼻。
胡蘆還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樣子,撇了撇嘴說道:“林公子,你半夜不睡,折騰什么呀,還好我留了手勁?!?p> 林啟腹誹,到底是誰半夜不睡,瞎折騰。嗯?居然還烤肉……
因見胡蘆的樣子十分有趣,林啟仰頭,一張嘴,便把那塊烤肉一口叼入嘴里,嚼了嚼,味道竟還不錯。
可惜沒有灑孜然。
胡蘆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烤出來的肉,就這么在林啟一口吃掉,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耷拉下來。
這小孩不會要哭吧……
林啟便趕緊笑問道:“你晚間沒有吃飽?”
胡蘆打了一個飽嗝,點頭說道:“這個火鍋,吃的時候撐肚子,但是餓得也快?!?p> 林啟轉頭看去,客棧大堂中,只有顏懷主仆二人。
顏懷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嘴里咕咕喃喃地說著夢話,倒也能聽出個大概來,無非是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我喬峰,生是大宋人,死是大梁鬼……”
“再喝,我千杯不醉……”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而胡蘆則是支了一個晚間用的鍋,刷了點油,就著剩下的炭火,自己在那邊烤肉。
厲害呀,很有天分嘛,看來武功高強的人,個個都是好廚子。
林啟心中好笑,寬慰胡蘆道:“反正我也睡不著,給你烤兩塊肉賠給你?!?p> 胡蘆便露出喜色,用力點點頭。
他聽大家說過,林啟的廚藝,其實是很不錯的。
薄薄的肉片在鍋上滋滋得烤著,胡蘆不是愛說話的人,一雙小小的眼睛盯著炭火,時不時的咽咽口水。
林啟刷了點油,撒了點鹽和胡椒粉,過了一小會,烤肉漸漸變白,看著胡蘆喉嚨里便“咕咯”了一聲。
這會兒功夫,顏懷卻已經(jīng)醒了,他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
夜間有些涼,他將薄毯裹在身上,搓了搓鼻子。坐到林啟與葫蘆這桌來,卻不說話。
月光透過窗戶,鍋下的炭火時明時暗。
往常絮絮叨叨的少年,此時顯得有些安靜。
三人就著烤好的肉片,又喝了兩杯酒。
顏懷突然說道:“無咎,我想好了?!?p> 他這一句話,頗有些沒頭沒腦。林啟便用疑惑的目光向他看去。
“我不回蘇州了,也不想去考什么功名。”
顏懷的臉上,還留著睡出來的紅印,但此時說著話,他神情有些平靜。
林啟抿了口酒“哦”了一聲。
“你不勸我,你不問為什么?”
“為什么?”
顏懷道:“我不是那塊料,我雖喜讀書,但不求甚解。也不想在經(jīng)義八股里熬到白頭,一事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