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天大寒。
忌出行。
無論外邊是什么樣的天氣,青巖谷內(nèi)都是四季如春,溫暖常青,今日卻是下了小雨。
崔璟沒有看書,一個人看著空桌發(fā)呆。明寒洞內(nèi)燃著的蠟燭時大時小,火光搖曳。
“崔公子,你可想好了?”程清霜突然出現(xiàn),站在崔璟身后。
崔璟笑了笑,“你們到底想讓我做什么?”他轉(zhuǎn)過身,站起來,長發(fā)披肩,皺著眉頭。
程清霜跟著笑了笑,說道:“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做違法亂紀(jì)的事情。”似乎是說到這感覺好笑,程清霜頓了頓,繼續(xù)道:“只要崔公子與我們?nèi)ヒ蝗コ删?。?p> “成京?”崔璟有些困惑,“你們是誰的人?王朝里的?還是那個世子的?”
程清霜兩步走到崔璟身邊,說道:“崔公子不必猜測,等你到了就知道了。我們既不是那位皇帝的人,也不是岐王府里的人,我們只是我們?!贝蕲Z沒有說話,看著程清霜。
“我們接到消息,來青巖的是你的親哥哥——崔鈺。”程清霜無視崔璟的眼神,繼續(xù)道,“一個是嫡長子,一個是庶長子,你說你哥哥會怎么做?”
崔璟轉(zhuǎn)頭看著程清霜,道:“還有多久到?!贝掴暿谴藜夷贻p一輩中,與崔璟比肩的存在,此人工于心機(jī),陰險狡詐。
“不用擔(dān)心?!背糖逅牧伺拇蕲Z的肩,說道,“我們的人已經(jīng)將他攔了下來。算算時間,等他到的時候,你差不多已經(jīng)到太白去了?!?p> “這就是你們來對付他們的辦法?”崔璟嗤笑道,“讓他們找不到我?”
程清霜搖搖頭,向后退了幾步,“是我說錯了。算算時間,等你到太白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上了?!?p> 崔璟一驚,右手抽起桌上的劍,指在程清霜的面前,怒道:“你知不知道殺了崔家的長子,崔家會做什么?”
程清霜輕輕抬起右手,將劍撇開,盯著崔璟道:“所以我們準(zhǔn)備把整個崔家都解決掉。崔公子,你應(yīng)該知道什么叫除惡務(wù)盡,斬草除根。能直接殺了解決的問題,我們不會留下活口?!?p> 崔璟將劍擲在地上,轉(zhuǎn)過身,滿含怒氣說道:“除惡務(wù)盡,我看你們才是惡!”崔璟氣憤不過,又轉(zhuǎn)回來,看著程清霜,道:“你憑什么說你們能除掉整個崔家。且不說崔家在西魏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崔家再怎么樣也是九州內(nèi)五姓七家之首,你知道你們除掉崔家,對西魏,對整個九州,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崔公子這不是相信了我們會除掉崔家了嗎?”程清霜撿著崔璟話中的漏洞說道,“亂一點不是更好嗎?這個世道已經(jīng)很亂了,我們不過是加把火而已。何況我們存在的目的,本就是讓周朝亂一點?!?p> 崔璟一伸手,劍飛回自己手里,他看著程清霜,說道:“你們到底是什么身份!這算什么,謀逆嗎?”崔璟將劍收回鞘中,用鞘靠在程清霜肩膀上,道:“如果你們在打大周的主意,我崔璟寧愿身死崔鈺手下,也不會讓你們?nèi)缭傅?。?p> 程清霜向前一步,劍鞘挨得更近一分,她笑道:“崔公子,莫非還要在這沒人的山洞里給我上演一個忠君的戲碼?崔公子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的世道是什么樣子,怎么?還要守著周朝不放手嗎?”
崔璟也不含糊,直接道:“大周一天存在,那崔某便一日是大周子民。如果你們需要我做的是不利于大周國祚的事情,恕崔某難以答應(yīng)?!?p> “崔公子,我們給了你兩天時間?!背糖逅f道,“若不是我?guī)湍銛r著其他人,你那哥哥早就死了。我本想著崔公子應(yīng)該好說話才對,卻不知崔公子是這般迂腐的人。我來之前已經(jīng)被通知,有人已經(jīng)把崔公子要滅了整個晉中崔氏的消息放出去了。崔公子,現(xiàn)在你是不得不和我們合作。”
崔璟手中的鞘更加用力,錘在程清霜的肩上,程清霜也不運功抵抗,身子向下一沉,笑道:“崔公子,只要你和我們合作,這消息,立馬就會成為笑談。而我們,也還是會幫你殺了崔家所有人,但是這黑鍋嘛,自然是我們來背。事情我們辦了,可怎么也扯不上崔公子。崔公子明日出了這個洞,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青巖大師兄?!?p> “卑鄙!”崔璟呸了一聲,收回自己的劍鞘,隨即又道:“我去不了成京,你們?nèi)羰切枰医o人治病,只能把人帶到這里來,如果不行,我也沒有辦法?!?p>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崔公子這樣的選擇是對的。”程清霜笑道,“至于我們這個忙吧,崔公子還是要去一次成京的。若是沒有時間,我們等天下布武結(jié)束后去也行,我們不急的。”
崔璟沒有回答,算是默認(rèn)。程清霜繼續(xù)道:“崔公子,奉勸你一句,答應(yīng)了我們的事情最好做到,雖然我走了,但是我們還是能一直知道你的消息。”
程清霜說完,便輕笑著走出明寒洞。崔璟待她走后,手中松力,劍直接掉在了地上,在明寒洞里響起回音。崔璟望著不遠(yuǎn)處的水簾,火光依舊搖曳,桌子上什么書也沒有放,又是個沒看書的一天。
卻說稷下學(xué)宮一行人,從講學(xué)大會離開后,一路向東,在偃師城落了腳。偃師城位于西魏都城洛陽旁邊,只是洛陽城的一個子城,問劍谷便坐落于此。回去北齊,便要穿過西魏,再走京畿,才進(jìn)了北齊的邊境。
“夫子,真的要解決掉他?”一名白衣青年,坐在客棧的房間里問道。在他的身后是一幕簾子,遮住了坐在里面的韓平仲。
“已經(jīng)讓他多活了這么久了,是該了結(jié)了?!表n平仲說完,止不住的咳嗽。
“夫子,您的身體?”那白衣青年似乎十分擔(dān)心,準(zhǔn)備上前。走到簾幕前時,見簾后的影子揮了揮手,便又退下了。
“畢竟這件事情見不得光,按理來說他做了本就應(yīng)該受到懲罰,若是把他帶回稷下學(xué)宮去,話說不過去?!表n平仲毫無感情的說道,“從青巖出來到偃師,他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這樣的人,也不配跟在我身邊?!?p> 白衣青年一驚,立馬跪在地上,道:“全憑夫子安排?!表n平仲如何的喜怒不定,跟在他身邊多年,青年早就摸清。如今見韓平仲要對自己一直以來器重的弟子動手,青年也是害怕。白衣青年只是韓平仲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書童,只是因為對他的心情把握得當(dāng),所以最近才頗得韓平仲的喜愛。
“你下去吧。”韓平仲說道,“人沒解決前,你就不要來找我了?!?p> “學(xué)生領(lǐng)命?!卑滓虑嗄暾f完,便弓著身子慢步向后退去,走到門口時,才轉(zhuǎn)過身。
吱呀一聲,客棧的門被打開,卻沒聽到關(guān)上的聲音。
“殺人于無聲,不愧是朝歌的人?!表n平仲坐在簾子后面,沒有絲毫的害怕,十分鎮(zhèn)定。
“不虧是稷下學(xué)宮韓夫子?!遍T口響起來一個磁性的聲音,屋里的簾子還是沒有拉開。門外的人沒進(jìn)來,簾里的人沒出去。
“既然來了,就進(jìn)來吧?!表n平仲道,卻沒聽到有人走進(jìn)來的聲音。
“不了?!蹦锹曇粼俅雾懫?,“在下不喜歡離將死之人太近,血要是濺到我身上,可不好弄?!?p> “閣下這話,是不是太狂妄了。”韓平仲說道。
“恩...”那人拖著聲,發(fā)出否定的聲音,“不是在下狂妄,而是夫子你身邊,能打的人,都被我們的人給消滅了。”
聽到這話,韓平仲才反應(yīng)過來,為何這么久了,自己身邊的人都還沒出現(xiàn)。
此時,客棧之外,路人只見得大門緊閉,客棧之內(nèi),卻是血流成河,樓下大堂的人均被殺光,稷下學(xué)宮來的學(xué)生無一幸存,就連碰巧在此過夜的路人,也是身死。
“為了殺我,朝歌可是好手筆啊?!表n平仲嗤笑道,“那為什么還不動手呢?”
“不不不,夫子不想知道我們?yōu)槭裁凑业玫侥銈儐??”隨著聲音落下,房門被關(guān)住,那人走了進(jìn)來。
“朝歌殺人,還需要廢功夫嗎?”韓平仲冷哼一聲,似乎是覺得朝歌這么慢不殺了自己,是想羞辱自己。
“非也非也?!眮砣苏f道,“多虧了夫子的好學(xué)生才是?!?p> 話音落下,肖辭的聲音傳來,“夫子?!?p> 韓平仲一怒,只見房間里的簾幕被吹開,韓平仲疾步來到桌旁。出現(xiàn)在他眼里的,除了肖辭,還有一個是坐著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身白衣,不然俗塵,兩鬢幾絲白發(fā),張著一張令人親切的臉,面帶微笑,看起來就像是鄰家的叔叔一般。
“你不是,你不是....”韓平仲說不出話,盯著中年人,臉色漲的通紅,指著他。
“噓!”中年人伸出手放在嘴上,笑著看著韓平仲,“不要再說話了,再說話你就死了?!闭f完這句,韓平仲卻是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
“真是掃興。”中年人嘆了口氣,站起身,隨意的伸手,掐在肖辭的脖子上,“你也去死吧?!?p> “莫,莫師...”肖辭滿臉的不可置信,死死的盯著被他稱為莫師的人。
“欺師滅祖,我還留你干什么。”莫師冷哼一聲,“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浪費我這么多時間,給其他幾字的朝歌恥笑。”話一落下,肖辭的頭一偏。莫師松手,肖辭的身子便如同沒有骨頭一般,癱軟在地上。
稷下學(xué)宮一行人,便在偃師城,被朝歌一舉消滅。
“樓主。”門外響起一個聲音,“成京那邊傳來消息?!?p> 莫師拿起桌上的茶壺,將漸變渾濁的茶水倒在手上,隨后又用鋪在桌上的桌布擦拭完雙手,再拿起桌上的一塊糕點,緩緩道:“回山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