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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迷蒙

第二十章 月下梁上

血雨迷蒙 平定川頁先生 4052 2019-08-03 23:59:53

  過了許久之后,徐三終于開口:“你為什么殺了林十二?”

  曉寒笑的溫柔而又甜蜜,好像一只溫柔甜蜜的小狐貍:

  “因為他們要殺你,所以我殺了他們。他們本就殺不了你,所以活著也沒什么用處?!?p>  徐三微微一怔,道:“你不是來殺我的?”

  “我當然是要殺你的?!睍院男θ菀琅f甜蜜:“只不過不是這次?!?p>  “這次不是?”

  “不是?!睍院p撫著懸在腰上的彎刀,微笑著道:“要殺你的話,我總得提前做些準備?!?p>  徐三啞然:“殺人還需要準備?”

  百里春水插嘴道:“要知道,殺人本就不是一件需要準備的事情?!?p>  “當然要做些準備?!睍院J真的道:

  “我要殺你的話,總得要翻翻黃歷,挑一個好日子,然后再齋戒三天,沐浴焚香,祈禱完之后,再換一身新衣服。做完這一切之后,才可以殺你?!?p>  徐三忍不住笑出聲:“這樣殺人,未免也太麻煩了一些?!?p>  曉寒輕輕的嘆了口氣,道:“這樣的確是麻煩了些,不過我卻不得不這樣做?!?p>  “為什么?”

  曉寒的眼中泛著一絲不可捉摸的光彩:“因為尊敬,既是對刀的尊敬,也是對你的尊敬?!?p>  做為一個刀客,刀不止是殺人的工具,是刀客的延伸,更是一種崇高的信仰。

  而一個好的對手,無論是對于刀客本身,或是對于他的刀而言,同樣也是值得尊敬的。

  這不止是一種尊敬,更是一種信仰:

  ――對刀的信仰。

  虔誠的信仰。

  這實在是一種美好而珍貴的品質,一個人若是能擁有這一項品質,那他做什么都比別人要容易成功一些。

  只可惜擁有這樣品質的人并不多。

  徐三的眼神也泛起了一絲像曉寒一樣的奇異光輝,他雖然不常使刀,但他卻被曉寒這種對刀的虔誠信仰所深深的打動。

  “我只希望一件事。”徐三的神色肅穆,肅穆的好像廟里供奉著的神像。

  “什么?”

  徐三抬頭望著樓上的客房:緩緩地道:“我只希望你沐浴的時間不要太長,因為等女人洗澡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p>  “那你大可不必擔心。”曉寒笑著端起桌上的酒杯,輕輕的抿了一口:“我并不是一個喜歡拖延的女人?!?p>  “如果有一天你也要殺我的話?!卑倮锎核p輕的撫摸著手指上的硬繭,微笑著道:“我只希望你可以直接省略沐浴這個過程,因為我的耐心比徐三還要差。”

  “如果有一天我要殺你,那我什么都不會準備?!睍院湫χ粗倮锎核?p>  “畢竟殺你本就不是一件需要準備的事情?!?p>  百里春水冷笑著盯著曉寒,他的刀已在手。

  做為一個刀客,曉寒的話實在是對他的一種蔑視和侮辱。

  更何況他是百里春水。

  天下第二飛刀的百里春水。

  出道十載,他還沒有輸過。

  那些曾經蔑視他,羞辱他的人,如今都已安靜的閉上了嘴,永遠都無法再開口。

  死人當然是無法開口的!

  他們都死在他的刀下!

  他的手已經在顫抖,不住的顫抖。

  攥著飛刀的手指已經泛白,條條的青筋也已經泛出。

  一股熱氣正堵在他的咽喉。

  但他卻沒有出手。

  只因他已經見過那把刀。

  那把青青的彎刀。

  那把兩百年來無人能破的彎刀。

  那把名叫:“綠楊煙外曉寒輕”的刀。

  “綠楊煙外曉寒輕”,這本是一句多么清新而又唯美的詩句。

  青青綠柳,輕擺曼舞,輕煙裊裊,霧似輕紗。

  好似早春的清涼,又好像情人的呢喃。

  但這清新和雅致所代表的,卻是這世上最可怖的兇器,最詭譎的武功。

  青青的刀光,好似閃電霹靂,在驚雷一瞬間劃破長空,頃刻之間便奪去了人的生命。

  那些原本鮮活而又生動的存在,在那一霎那的光輝過后,便成為一片沉沉的死寂。

  永遠不會復蘇的死寂。

  溫柔和殘暴,雅致和魔力,都詭異而又奇跡般的交織在這把刀上。

  相比之下,自己手里所握著的,不過只是一塊軟弱無用的廢鐵片。

  這讓他感到恐懼。

  前所未有的恐懼。

  即便是在面對“那個人”的時候,都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的背早已濕透,胃里不知是有什么可惡的東西,正在不住的上下翻騰。

  若不是憑著最后一絲意志,那些酸腐粘稠的液體,只怕早已噴涌而出。

  但曉寒卻毫不在意。

  她早已發(fā)現了百里春水的異常,也發(fā)現了他竭力隱藏的殺意。

  但她知道,他絕不會出手。

  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絕不會出手!

  更何況他現在根本就沒有把握。

  所以她依舊很是悠閑,悠閑的好像是坐在花草彌香的庭院中一般。

  “你猜我為什么會找到這里來?”

  “為什么?”

  曉寒的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自然是別人告訴我的?!?p>  徐三撇撇嘴道:“是誰告訴你的?”

  曉寒眨眨眼:“自然就是告訴我的那個人咯。”

  這個回答簡潔且準確,但卻沒有用。

  若說它唯一的用處,那就是激怒提問的那個人。

  但徐三并沒有生氣,不光沒有生氣,而且連一點要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他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靜靜的看著這狡猾的女子。

  “我知道你們來這里做什么?!睍院p輕的擺弄著自己的發(fā)梢,狡黠的看著徐三。

  徐三的雙唇緊閉,只是靜靜的盯著曉寒。

  “你們來這里找一個人,對不對。”

  徐三還是不說話,但他的瞳孔已經猛地收縮。

  “你們要找的人,叫紅袖,是燭影搖紅的坊主,對不對?!?p>  徐三緊緊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怎么知道?”

  曉寒伸個懶腰:“當然是別人告訴我的?!?p>  徐三道:“是誰告訴你的?”

  曉寒眨巴眨巴眼:“當然是紅袖本人咯?!?p>  這個回答實在是出乎徐三的意料。

  他想了無數個可能,卻偏偏沒有想到這一種。

  “你們也不必去找她?!睍院従彽恼酒鹕韥恚骸耙驗樗静辉谶@里?!?p>  這偏遠又荒涼的小鎮(zhèn),本是鳳棲梧紙條上所指出的所在。

  從金陵趕到這里,也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她在哪里?”

  曉寒莞爾一笑,笑的狡猾又甜蜜:“你若是想知道的話,明天不妨到城外十里鋪的廢屋,我會在那里等你?!?p>  徐三也站起身來:“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因為……”曉寒輕輕的舔舔嘴唇:“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去?!?p>  說罷便起身走到門外。

  月亮就那么靜靜的掛在樹梢上。

  一個黑色的身影正悄悄的掛在屋檐上。

  今天的月亮很圓,月光很亮,但依然照不清他的臉。

  因為他整張臉都包裹在漆黑的面巾之下。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不光他的臉,就連他的整個身體都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里。

  他已在這高挑的屋檐下掛了整整一個時辰。

  他是個賊。

  他并不常做賊,但這次他不得不做。

  他的身形健碩,他的四肢靈巧,他的雙手干燥而有力,他的手指修長而穩(wěn)定。

  能在這光滑的屋檐上掛一個時辰,他的雙手的力量自然非常人所能及。

  他的輕功很高超,身手也很靈巧,就連影子也被他隱藏的很好。

  便是再善于攀緣的貍貓,也比不上他一分一毫。

  他確信他要偷取的東西就在屋內,他也相信東西的主人早已熟睡。

  那個人什么都好,只是過于好酒貪杯。

  酒的確是解憂消愁的佳釀,但也能讓人昏沉嗜睡。

  更何況他還在里面加了些東西。

  一些迷藥。

  那并不是什么昂貴而又神秘的藥,但卻足以讓一頭四百斤的公?;杷藗€時辰。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即便已經有迷藥做保證,但他依舊很小心。

  他一向是個很小心的人,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可以活到現在。

  一切都在緩慢而順利的進行著。

  原本緊閉著的窗戶已經打開。

  他靈巧的身軀也已經悄悄的進入了屋內。

  他的呼吸輕微而緩慢,他的動作也同樣緩慢。

  他已經找遍了這間房中所有可能的地方,就連最細小的角落也沒有放過。

  他要找的東西并不大,但也并不小。

  這不過是一間臨時投宿的客房,他們不過只在這里呆一晚上。

  那么要找到這樣一個物件就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地方沒有查找,那就是那個酣睡著的人的身上。

  那個人睡的很沉,伴隨著嘈雜的鼾聲,胸膛一下一下的起伏著。

  這時便是拿一把利斧砍下他的頭顱,他也絕不會有半點知覺。

  他已經在他身旁。

  他謹慎的控制者自己的呼吸,輕輕的抬起了手臂。

  就在他緩緩的伸出手,準備去探尋的時候,他發(fā)現一雙眼睛正在笑著看著他。

  眼睛怎么會笑。

  但這眼睛的確在笑。

  微笑。

  親切的微笑。

  眼睛主人的鼾聲還在繼續(xù),而他的人卻早已蘇醒。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退!

  他慢的時候很慢,但快起來的時候,也絕對比任何人都快!

  在眨兩次眼的功夫里,他已經快速的從地上彈起,箭一般的竄出了這危險的客房。消失在漆黑的陰影里。

  “我該說他聰明呢?還是說他愚蠢?!?p>  那原本躺著的人,緩緩的站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準確的勾勒出他五官的輪廓。

  他的眉毛很濃,雖然算不上英挺,但也絕不寡淡。

  他的鼻子也算不上高,但也算不上太低。

  他的嘴唇略有一絲厚,但絕不是臃腫的肥厚。

  最有代表性的應該是他的眼睛,雖然不大,但卻銳利無比,好似天空中翱翔的獵鷹。

  他的眼睛并不總是有神的,現在卻很亮,亮的好似夜里的星星。

  這是一張平凡的臉。

  這是徐三的臉。

  徐三看著消失的黑影,長長的嘆了口氣,伸手掩上了窗。

  十里鋪離這小鎮(zhèn)并不遠。

  所以辰時出發(fā)的徐三他們,未到巳時就已經在這里了。

  他們雖然已經到了,但曉寒卻并不在這里。

  除了他們四個,這里已經找不到第五個活著的東西。

  無論是人,或是動物。

  這里已經沒有人煙。

  這本就是個荒村。

  這村子里的房屋大都已經倒塌,沒有倒塌的屋子上也都長滿了雜草。

  原本穿村而過的溪流也早已干涸,只剩下腐臭的爛泥靜靜的躺在河溝里,散發(fā)著讓人作嘔的氣息。

  唐婉兒看著這殘敗破舊的荒村,道:“這絕對是我見過的最破舊的村子?!?p>  徐三嘆了口氣,道:“但她所說的的確是這里?!?p>  唐藍撇撇嘴,道:“在這里找一間廢屋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p>  “怎么不容易?!毙烊槐菊浀牡溃骸斑@里每一間屋子,都是我所見過的屋子中最破的。”

  唐藍冷笑:“那你說,我們要找的是哪一間?”

  徐三微笑著指向遠處的一間茅屋,臉上充滿了自信:“這一間?!?p>  唐婉兒轉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看起來的確應該是這一間?!闭f罷又拍拍徐三的肩頭:“我第一次發(fā)現你的眼睛這么好使。”

  徐三微笑:“我的眼睛在白天一向很好使。”

  唐婉兒略帶一絲疑惑:“白天好使,那晚上呢?”

  徐三嘆了口氣,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分:“晚上我簡直就是個瞎子。”

  這間屋子和別的屋子并沒有什么兩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它的屋頂。

  它的屋頂和別的屋頂一樣殘破,它的屋頂的雜草也和別的屋頂的雜草一樣茂盛。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屋頂上有煙。

  炊煙。

  燒飯的炊煙。

  有炊煙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人。

  一個女子正端坐在屋前的柳樹下的石幾旁。

  石幾上擺放著一端古拙的硯臺,一方古墨,還有一摞紙。

  硯是斧柯山的端硯,墨是黃山的煙墨,紙是涇縣的宣紙。

  她的手中握著一支筆。

  她在寫字。

  她的字寫的很慢,仿佛每一筆都要花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寫出。

  寫完一筆之后,便停下來,認真的端詳著,揣摩著。

  等到確定這一筆已經完全無誤之后,她便再次提起手中的筆,繼續(xù)奮力的書寫下一個筆劃。

  徐三他們就靜靜的站在籬笆外,看著這寫字的女子。

  她雖然是個女子,但她并不是曉寒。

  曉寒還只是個年輕的少女,但這女子卻已是個婦人。

  她的皮膚已沒有那么光滑細膩,她的眼角也已有了細密的皺紋。

  相比少女的天真和青春,她顯得豐韻而溫柔。

  雖然她帶著荊枝做成的發(fā)釵,穿著打著補丁的布裙,但卻依舊掩蓋不住她骨子里的優(yōu)雅和從容。

  那么她是不是紅袖?

  統領整個燭影搖紅的紅袖。

  她已經看見了他們。

  兩個男人,兩個女人,就那么靜靜的站在籬笆外,靜靜的看著她寫字。

  “幾位,快請進來?!?p>  她起身拉開籬笆門。

  徐三他們便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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