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
紀青睜開眼，怔怔望著五六歲模樣的季如松。只見他幾件棉衣上身，把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一樣，臉還被凍得紅通通的，鼻涕直流。
他見紀青沒反應(yīng)，就抽抽鼻涕，伸手往棉衣里掏著什么，“阿姐你真笨，老是惹阿娘生氣?！?p> 費勁兒地摸索半天，季如松才從嚴實的棉衣里摳出一個破破爛爛的肉包子，遞給紀青，“還熱乎著，阿姐快吃吧，別叫阿娘發(fā)現(xiàn)了?！?p> “……阿姐？阿姐……你哭什么啊，是不是哪里難受？”
紀青淚眼朦朧，顫顫巍巍地想抱住小小的季如松，可當手碰到季如松的時候，他忽然消失了，周圍的景致黑下來，讓人壓抑。
再有光亮的時候，紀青又到了那棵光禿禿的樹下。她還是戴著厚實的圍巾，鵝黃色羽絨服，冷得直哆嗦。
她沒再望著天空發(fā)呆。她面前站著一個模糊成一個黑影的男子。
“你還在這里等？”
“嗯?！彼皇芸刂频攸c頭。
那黑影嘆了口氣，“我說過，他不會來了?！?p> “嗯?！?p> “真是死腦筋?！焙谟昂鋈婚L呼一口氣，轉(zhuǎn)身似乎打算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紀青，一字一句說道，“他真的……真的不會來了?！?p> ——————
一雙溫暖又粗糙的手撫上紀青的臉，仔細地幫她擦去淚水。
紀青猛地起來，將面具少年嚇了一跳。
紀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淚珠還在拼命地往外涌。
面具少年的手停在半空，頗有些尷尬。他收回手，望著驚恐的紀青，“沒事了。”
“季如松呢？季如松呢？”紀青抓緊自己的胳膊，惶恐地問著。問完她又像記起什么，憤怒地瞪著他，“你那時候在，為什么不救季如松！為什么？！”
“……”面具少年不語。
“就為了活捉龔宇如，好讓自己升官進爵，是不是？”紀青哽咽著，要去掀開面具少年的面具。
少年一把捉住失了理智的紀青的手，卻不敢太過用力。他輕嘆口氣，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對紀青說些什么好。
紀青咬著下嘴唇，跟少年僵持著。等到幾近咬破的時候，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粗漢子大大咧咧地進來，還抱著一罐子酒。
看到紀青跟少年，粗漢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撓撓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少年搖搖頭，“阿吉，你先出去?！?p> “那這酒我就給你擱柜子上了啊，”粗漢子放好酒，跟少年說道，“你可別欺負女孩子，看把這姑娘憋屈的，眼淚嘩嘩流?！?p> “我知道了，你出去?！鄙倌晟顕@一口氣，語氣加重了一些，顯得很不耐煩。
粗漢子哦了一聲，饒有興趣地看了紀青一眼后出去，順帶把門關(guān)上。
房間又恢復(fù)了死寂。
紀青情緒微微調(diào)整過來，但嗓子沙啞了不少，“他還活著嗎？”
連著手腕處都格外地冰冷。少年動動嘴唇，忽然放開紀青的手，目光不自然地挪到粗漢子剛剛送進來的酒上，“不知。”
紀青雖然猜想到這個可能，但得到明確的回答的時候還是禁不住頭暈?zāi)垦?。過了一會兒，她吸了一口氣，用袖子胡亂擦了下臉，就要下床。
少年按住她，目光深深，“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是死是活我會給你準確地回復(fù)的?！?p> 紀青聞言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那還真是勞你費心了，顧之清。”
少年身子一震。
紀青冷哼一聲，“到現(xiàn)在都不肯摘下面具？也是，沒臉見人?！?p> 顧之清握住她胳膊的手猛地用力。紀青吃痛，卻還笑著，像在看他笑話。
“這樣你會好受點？”顧之清冷言著，同時從自己腰間拔下從龔宇如那里收繳過來的小刀，扔到紀青面前，“給你個機會?！?p> “你真當我不會對你下手？！”紀青抓起小刀，就要對著顧之清刺去。
刀子劃破顧之清的外衣，顧之清面不改色，直直看著憤怒的紀青。
腦子千回萬轉(zhuǎn)。難以名狀的壓抑與苦悶襲來，紀青忽地扔掉刀子，將自己的臉埋進被單里，嚎啕大哭起來。
按顧之清后來的說法，紀青這次哭得驚天地泣鬼神，大有孟姜女哭長城的氣勢。
只是她沒有哭倒長城，只是哭得一個被單都是水。
后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顧之清收拾好殘局，從房間出來，居然已經(jīng)日落西山，炊煙裊裊了。
他去了小酒鋪，正巧碰到粗漢子跟著幾個哥們喝酒，見到他，立刻要拉著他入局，一起痛飲。顧之清擺手，自己拉個長凳過來，悵然地呆坐著。
小一拍拍顧之清的肩膀，納悶道，“你這家伙是怎么了啊，今天活捉到龔宇如，頭兒還不得重賞你？你倒好，在這兒哭喪著臉，我們哥幾個都不知道多羨慕你！”
“小一，你別煩他，我看他吶，是為情所困?！贝譂h子調(diào)侃著，給小一滿上酒。
小二張大嘴，“三哥，不是吧，大哥能喜歡女人？”
“你這話啥意思？”魯河跟小一聞言差點把酒給噴出來，“難不成大哥喜歡男的？”
小二知道自己說錯話，急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別誤會，我是說，大哥這些年女人都不碰一下，這回怎么會折在一個小丫頭手上?！?p> “誒，你們別忘了，大哥今年也才十四啊?！毙∫秽止玖艘痪?，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顧之清，“而且大哥不是有個走散的青梅竹馬……”
“扯這些做什么，來來來，喝酒喝酒！”魯河推了一下小一，小一忙拿來一碟鹵肉到顧之清面前，“大哥你也吃點，同我們一起喝點小酒。”
顧之清眸色深深，這三人的話他聽進一點，卻也不甚在意，只是想起紀青那怨恨的眼神，不知怎的，就心浮氣躁。他起身，讓店小廝打包些清淡的菜。
“大哥……”魯河還想挽留顧之清。顧之清回頭，冷道，“別鬧到太晚，不然都督怪罪?！?p> 三人啞然。顧之清再補了一句，“還有今天從冰水里撈出的那小子，讓九老好好醫(yī)治，若是出了差池，他也討不了半分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