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老正因為顧之清來這鬧了一遭而頭疼，門就又哐當(dāng)一聲被推開了。風(fēng)雪又撲進來，小寧又喊著先生要休息，但來者還是跟顧之清一樣，肆無忌憚地進來了。
九老懊惱地捶捶膝蓋，轉(zhuǎn)身看向來者。卻發(fā)現(xiàn)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但見她淡然自若的樣子，卻讓人覺得頗有些老成。
九老坐起來，拉起被褥，被風(fēng)刮地老寒腿都要犯了，“姑娘是？”
“顧之清是到這里來了吧？”
九老皺眉，怎么這個姑娘也這么不客氣，也像顧之清那樣喜歡答非所問，“來又如何，不來又如何？”
“不如何?！奔o青輕輕一笑，“我是顧之清未過門的妻子，現(xiàn)在來尋他，還煩請老先生指個道?！?p> 九老瞪大眼睛，身體仿佛石化了般老半天緩不過來。旁邊的小童子也張大嘴，震驚地看著紀青，手上的掃帚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過了良久，九老才緩過神，食指顫巍巍地指著紀青罵道，“恬不知恥！顧之清指腹為婚的妻明明是……”
“先生！”小童子反應(yīng)過來，打了個冷顫，急忙打斷九老的話。九老一驚，意識到不妥，才剎住。
其中的隱情，紀青看多電視劇，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冷笑一下，正巧右側(cè)石門旋開，她偏頭，正對上出來的顧之清。
顧之清見是紀青，微微一怔，倒是紀青先開口，語氣很是生疏冷淡，“顧小公子，你倒是藏得深啊?！?p> 這嘲諷很是不客氣。顧之清沉默一下，側(cè)身讓路。紀青哼了一下，直接進去，沿著甬道往里走。
這甬道七拐八轉(zhuǎn)，實際直走入密室不過一小池塘的距離。紀青走到石室，只見季如松躺在長石條上，四周圍了六個火托，里面燒著藥草。
他面色慘白，沒有血色，頸部甚至看得到血管。肩膀到腹部都被纏上了白色的布條，看潔凈程度，應(yīng)該是每日都受到小心地處理。
紀青慢慢走過去，站在旁邊靜靜望著季如松。顧之清跟進來了，站在門外看著，沒有出言解釋。
時光好像停下來了。紀青輕輕一笑，彎腰伸手整理著季如松額前凌亂的發(fā)絲，“太沒出息了，竟弄成這副模樣……”
“我常常與你去看戲聽書，那些故事里的人物，活的都那樣轟轟烈烈驚天動地……我以為我也會是如此。至少這輩子是如此?！?p> 紀青說著，一滴淚水劃過臉頰，滴在季如松的臉上，“可惜我就是個跑龍?zhí)椎摹退恪?p> 不知為何說出了這些矯情的話。紀青輕拭去淚水，默默凝望著季如松。過一會兒，她拿出腰間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那顆藍丹。顧之清尾隨著她過來，一直站在石室門口，看著她捏起那個小藥丸給季如松喂下。
在藥丸被季如松艱難咽下的時候，顧之清面色忽然有些變化。
紀青撫摸著季如松的臉。只見服下藥丸的他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她安心下來，收回手。
“你給他服下的是什么？”顧之清突然開口問道。
紀青側(cè)頭看向他。煙火繚繞，他的面具慢慢變得模糊。紀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有一絲滄海桑田之感。
“就不拜托你這樣的家伙照顧他了，等他醒了，就將他送回清風(fēng)酒肆吧?！?p> 紀青最后低頭，深深看了季如松一眼，難過地連阿松都無論如何也喚不出口。
還是要走啊。紀青眼眶微微發(fā)紅，她深吸一口氣，捏緊拳頭，決然地往回走。經(jīng)過顧之清身旁的時候，顧之清不知怎的，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你要去哪？你不等他醒過來了？”
“……”紀青垂眸，“去尋一個地方喝酒。”
“哪里？”顧之清有些執(zhí)拗地問著。
紀青甩開他的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與你何干？”
顧之清怔住，手懸在半空。僵持幾秒，他才收回手，悶聲道，“的確與我無干系?！?p> ——————————————
雪終于停了。街上的人多了起來。
忽然，丁玲丁玲，一匹毛色微微發(fā)紅的馬躍進人們的視野之中，在大家受到驚嚇后定睛一看，馬上還坐著一個尋常不過的女子與一個俊美生冷不似凡夫俗子卻一副驚恐模樣的紫衣男子。
馬橫沖直撞，人們卻聽到那名女子銅鈴般的笑聲。
那女子與男子，正是紀青與徐子昂。
馬匹跑得快，根本肆無忌憚，也不怕撞到什么，或者蹄滑。冷風(fēng)在耳旁呼嘯，刮得臉生疼。馬兒活蹦亂跳，馬背上更是顛簸。徐子昂只得抱住紀青，難熬地喊道，“你慢點！”
紀青又咯咯笑起來，“不行啊月老，我急著去投胎呢？”
她扭頭回來看徐子昂那慫樣，卻被徐子昂顫巍巍地伸手直接懟臉上，將她的臉掰回前面，“你看路啊啊啊啊??！”
紀青忍不住仰天大笑，差點笑得嗝屁，提前去世。
萬萬沒想到，傳說中的月老居然是這樣一個總是出場狼狽，還賊沒膽的家伙。
“你這是要去哪？”徐子昂大喊道。太小聲的話紀青真是會直接給他忽略掉。
紀青指了指前面，“梅花林。”
“去哪里干什么？”
紀青再次笑起來，“怎么現(xiàn)在你成十萬個為什么了？”
徐子昂微微羞惱，不再吭聲。
這樣的速度，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就趕到了梅花林。紀青勒馬，回頭看徐子昂，只見他神色有些恍惚，嘴唇發(fā)白，手還緊緊抱著她的腰。她喂了一聲，“你沒事吧？”
“無、無礙……”
徐子昂回過神，松開手，竟要從馬上掉下去，幸虧紀青抓的及時，兩個人一同掉了下去。
徐子昂掉到雪上正吃痛，結(jié)果上面又掉下個東西，差點沒被砸暈。
紀青揉著額頭艱難地爬起來，一屁股坐在雪里，愣愣望著徐子昂，“你不是神仙么，怎么還……還掉下來了？”
“……”徐子昂也有些恍惚，他爬起來跟紀青同款坐，迷迷糊糊地答道，“怎么了，不許神仙暈馬嗎？”
紀青噗嗤一笑，差點笑到嘔血，“不是，你不是會仙術(shù)嗎？還掉下來?！?p> “那你暈車的時候還能來段B-box？”徐子昂頓時像看白癡一樣看著聽完他這句話笑到臉部抽筋的紀青。
紀青哈哈哈哈哈了也就幾刻鐘，才緩過神，擦著眼角的眼淚，望向這片梅花林。
白雪下鮮紅的花很是嬌艷。紀青起身走到一棵梅花樹前，拍開雪堆，折下一支。徐子昂坐在原地，對紀青這個破壞花草的邪惡分子進行批評，“長得那樣好，你折它做什么？”
紀青端詳著手里的梅花枝，“有言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忽然勾起邪惡的笑，歪頭望向徐子昂，“你會等我死后再走吧？”
徐子昂一愣，隨即默然點頭。
紀青得到答案，便用那梅花枝在梅花樹下畫了一個彎彎扭扭的長方形。畫完她一屁股坐在長方形里，微微帶喘，笑著對徐子昂說，“那就煩請月老在我死后，刨個坑將我埋在這里了?！?p> 一陣風(fēng)過，梅花的清香彌漫。徐子昂坐在那里，看著紀青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她的左肩上出現(xiàn)一個血洞，腹部也有，鮮血橫流。她面色慘白，渾身劇痛還發(fā)著抖，似乎掉進了無比刺骨的水中。
但徐子昂始終沒有聽到她的呻吟。
不消片刻，梅花枝驟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