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眨眼又過了半月,二月到來了。
傍晚,夕陽的余暉沒剩下多少,天邊的紅霞漸漸被黑夜暈染。
理查德和往常一樣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飯桌兩旁分別坐了兩位穿著教袍的老人。
一位自然是他了不起的教父,查士丁。
另一位,理查德則不認識。
陌生的老人看上去要比查士丁年輕一些,但也相差無幾。他給理查德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的雙眼浩瀚,仿佛蘊藏星空。
老人的胡須修剪的很干凈,鼻子很高,背部挺直,雪白的長發(fā)梳了一個整齊的辮子。最引人矚目的,是他身上那件用最上品的絲綢制作的純白教袍,上面用金線繡滿了各種圖案。
六翼的天使,高懸的神明,以及象征人類的祈禱者。這些圖案,代表著教廷存在的根本,人與神,以及信仰。
與他相比,查士丁則要隨意的多。
查士丁頭發(fā)雜亂,花白胡子也像雜草一樣胡亂生長,一雙代表智慧的眼睛,現(xiàn)在只有滿滿的挑釁。
查士丁指著老人,滿是自得的說道:“小理查德,快來看看你教父的追隨者,都這么大把年紀了還要來向我表達崇敬?!?p> 理查德第一反應就知道查士丁一定是在騙自己,所以他只是默默的給兩位老人互相倒了一杯熱茶。
老人接過茶水,仔細的將理查德打量了一番,不動聲色的說道:“查士丁,我記得你和我當初剛成為紅衣主教的時候,是不是互相約定過,你的教子,就是我的教子,我的教子,就是你的教子?!?p> “我浪費了這么些年,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繼承人。既然你已經(jīng)有了人選,我覺得也不差,要不也讓他喊我教父得了?”
查士丁聽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將茶杯都拍離桌面,叫道:“圖密善,你別跟我得寸進尺!我辛苦教導他四年,結(jié)果你突然跑過來告訴我要認他當教子?”
圖密善早有先見之明的將自己的茶杯端了起來,愜意的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說道:“查士丁,現(xiàn)在的你和八十年前可不一樣了。年紀大了脾氣還這么暴躁,怪不得比我小幾歲,看上去還比我大?!?p> 查士丁臉一黑坐到位置上,說道:“老子就是這脾氣,受不了你就給我滾?!?p> 圖密善又道:“我是認真的,等他二十歲從魔法學院畢業(yè),我會以教皇的名義向整個帝國宣布,他是我的教子?!?p> 查士丁黑著臉,問道:“真的?”
圖密善點點頭,“我以教皇的名義發(fā)誓?!?p> 查士丁板著的臉瞬間舒展,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哈哈哈!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好了。”
理查德好像又從自己的教父身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品質(zhì)。
查士丁看向理查德,笑道:“還不快喊一聲這個便宜教父?”
“教皇陛下!”
要是現(xiàn)在,理查德還不知道面前這個老人是誰,那他就不配被查士丁收為教子了。
即使知道圖密善的身份,即使知道喊出這一聲教父他就會擁有整個帝國最大的后臺,理查德還是倔強的拒絕了。
因為他,只有一個教父,叫查士丁。
圖密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沒有人能夠拒絕如此大的權(quán)力與財富,這樣的人才更有資格做他的教子。
圖密善對查士丁擺了擺手,說道:“等我真正對帝國宣告了之后,他才能名正言順的喊我教父,現(xiàn)在還太早了些?!?p> 查士丁認同的點了點頭。
接著,圖密善對查士丁伸出手,說道:“拿來!”
查士丁裝作一頭霧水的模樣,道:“拿什么?我不記得我拿了你什么東西?!?p> 圖密善沒有理會,繼續(xù)說道:“我知道那本書你已經(jīng)寫完了,把它給我,我馬上就回去?!?p> 既然已經(jīng)談到了正事,查士丁也不再繼續(xù)耍橫,神情嚴肅,判若兩人,說道:“書我可以給你,可是你怎么跟教廷交代?”
“說你這個教皇帶著神器還讓我給跑了?說你在路邊上隨隨便便就撿到了圣經(jīng)遺失的章節(jié)?還是說你要告訴他們,圣經(jīng)的新四章是我這個教廷最大的叛徒寫出來的?”
圖密善板著臉,沉聲道:“我是教皇,我說了算,誰敢反駁?膽敢質(zhì)疑我的人,都是異端,都將受到教廷的審判?!?p> 查士丁繼續(xù)逼迫道:“那如果在有心人的引導下,整個教廷都質(zhì)疑你呢?你要把我們好不容易傳承茁壯的教廷給親手葬送?”
圖密善冷著臉坐在一旁,說道:“查士丁,你就這么想找死?”
查士丁扯了扯嘴角,眼神漠然,說道:“我早就活夠了?!?p> 理查德眼神哀傷,輕聲道:“教父,非死不可?”
查士丁望向他的時候,眼神柔和下來,說道:“非死不可?!?p> 理查德點了點頭,問道:“現(xiàn)在?”
查士丁嘆了口氣,點頭道:“現(xiàn)在。”
“蠢貨!”圖密善怒罵一聲,瞬間出現(xiàn)在幾百米之外。
頃刻之間,巨大的金色圣光從烏云密布的穹頂落到地上。
在這一刻,大陸之上,所有人都心生感應,望向了此處神跡。
無數(shù)虔誠者朝神跡方向跪倒,匍匐在地,低聲祈禱著。
一道粗近百米的金色光柱從天而降,以理查德居住的房子為中心,方圓數(shù)百米所有的建筑物以及活物死物都化作齏粉。
這里的住戶早就被盧卡斯遣散到了教堂,并且答應他們作出補償。
史詩大陸最近一次圣降已經(jīng)是百年以前,且規(guī)模遠遠不如這一次,已經(jīng)不能被稱為圣降,而是神降。
遠處的圖密善望著緩緩升空的查士丁,后者宛若神明,喃喃自語,“或許你,才是最靠近神的人?!?p> 理查德抬起頭,看著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教父,這個人時而化身稚童;時而無賴;時而慈祥;時而霸道;這一刻,已然近神。
查士丁已經(jīng)靠近天幕,整個人都仿佛由圣光鑄造,緩緩低頭,正好與理查德對視,嘴角含笑,說了一句什么,但理查德聽不清。
查士丁整個人都化為金色的圣光,升入天幕之中。
仿佛剛剛才只是序曲,這一刻高潮才開始。
從天而降的圣光變得暴躁,從百米粗細不斷的以理查德為中心縮小。
理查德感覺自己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甚至靈魂都被塞進了圣光。
查士丁竟然以犧牲自身為代價,引來神降,再用神降帶來的的近乎無窮無盡的圣光給他的教子帶來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救贖。
理查德懸浮于神降正中,教袍消融,然后是皮膚,血肉,骨骼,直至最后,只有一顆血色的心臟。
圖密善匪夷所思的看著這一幕,驚聲道:“查士丁你瘋了嗎?你竟然想要直接造出一個神!”
當理查德只剩了一顆心臟的時候,神降也已經(jīng)縮小的剛好能包裹住他的心臟,天幕垂落的圣光沒有絲毫減少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理查德的心臟跳動了一下。
隨著這次心跳,一道金色的氣浪以神降為中心朝周圍擴散而去,只有魔法師才能感受到這至高的偉力。
除了神明,還有誰能夠做到,將圣光播撒至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一些剛剛凝聚出來的怨魂還沒來得及嚎叫,就在圣光下被凈化,整個史詩大陸的黑暗魔力似乎都減弱了一些。
神降變得和之前截然不同,變得輕柔起來,像母親的雙手,把理查德的心臟捧在手心里。
神降開始往周圍一點一點擴散,心臟開始有節(jié)奏的跳動。
每跳動一下,心臟里就噴涌出金色的血液,金色的骨骼圍繞著血色心臟延展,然后是血管,肌肉,皮膚。
除了左胸的心臟還是由血肉構(gòu)成,理查德其他所有的器官,骨骼,甚至血液都成了金色,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圣光。
在理查德胸口的皮膚生長完好之前,圖密善看到了他的右胸口竟然還有一顆心臟,和他的其他器官一樣,由圣光凝聚而成的心臟。
只不過,理查德右邊的那顆心沒有跳動。
當理查德的身體重新變得完好無缺,整個神降也已經(jīng)落幕。
赤身裸體的少年從消失的金色光柱里顯露身形,腋下夾著一本書籍,瞳孔泛著璀璨的金色,身體的每一處都完美無缺,不像是人間的生物。
圖密善走到理查德身邊,看著已經(jīng)不像人類的他說道:“你是誰?”
許久,理查德才開口,明顯不習慣新長出來的喉嚨,聲音沙啞,發(fā)音渾濁,“烏尓班。”
圖密善雙眼微微瞇起,露出狠意。
理查德又繼續(xù)說道:“不,理查德,我叫理查德?!?p> 圖密善松開了握緊的手,從理查德手里接過了那本書。
書的第一頁是查士丁的筆跡,寫著兩個字,救贖。落款是查士丁,以及理查德。
這一天,史詩大陸正歷,1103年二月一日。
教皇陛下遠游帝國東部的偏僻小鎮(zhèn),獲得神恩引發(fā)神降,得到了教廷圣經(jīng)遺失了的最后四章。
大陸震動,帝國沸騰。
所有的信徒都走上街頭,歡呼著教皇陛下,并且祈禱,感謝神明依舊垂憐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