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北鐘響了。
城內(nèi)大亂。
迷心困守于鐘樓之內(nèi),木疆錯披甲日夜駐守鐘樓之前,任何人也不放入內(nèi)。
鐘響事發(fā)之后,城中十二兵頭本是受命鎮(zhèn)守城中,卻不知因何,近乎半數(shù)的兵頭接連叛離,帶著手下所有的士兵守衛(wèi)調(diào)轉(zhuǎn)了矛頭,與木疆錯兵刃相向。
城鐘里蘊(yùn)了異北城主的一魄作為印記,城鐘自響,所代表的只有城主亡故,魂魄迷失,僅剩的這一魄在以自身之力召回散離的魂魄。
“木疆錯大人!城主已去,異北不能一日無主,你這般執(zhí)著又是何苦!”十二兵頭半數(shù)叛離,圍守在鐘樓外,與木疆錯對峙,領(lǐng)頭的魯嵐開口道。
鐘樓高聳,唯一處陡峭的石臺階能登上,頂端懸著一口巨大的青銅鐘,旁地再無可立人之處,異北鐘無需人力擊響,自是無需留置人之地。
此時,異北鐘緩慢而沉重地響著,鐘身搖搖晃晃,鐘柄處只靠著一根粗草繩拴住,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墜下。
迷心端正地盤坐在銅鐘之下,雙目緊閉,神色莊重,手中一刻不停地掐訣,喃念,她在與赤蕭銘的最后一魄配合,共同召回赤蕭銘的魂魄。
“滾!叛徒、”木疆錯啐道,雙目滿是血絲,身上也大大小小添了不少傷口。他本就不是城中最強(qiáng)之人,叛離的六個兵頭大多都是資歷比他更老實(shí)力也稍勝于他的,留守下來支持自己的,都是些年輕后輩,忠誠血性是一說,可實(shí)力卻總歸是不及的。
“對對對,是是是,我們是叛徒,哪能比得上城都督您呢?這么多年跟在城主身后,罵不還手打不還手的,多衷心的一條狗啊~哈哈哈哈哈~”魯嵐陰陽怪氣地應(yīng)聲答道,臉上盡是嘲弄,“你以為你怎么坐上這個位置的?靠你自己的實(shí)力嗎?哈哈哈哈~哎、還不是你...嫁得好!~這么多年軟飯吃的香不香????~哈哈哈哈哈哈哈~”
魯嵐以前深得眾信,前一任城督請辭后,他是第一個被推選上任的,可卻不出半月便因?yàn)榻舆B辦事出了紕漏,挨了幾頓揍,因?yàn)槊孀由蠏觳蛔?,所以便自己辭了官職,還因此消沉了好久。
后來發(fā)現(xiàn)繼任的幾個兵頭都是這般下了位,既然大家都是這般,那自己當(dāng)時便也就不算丟人了。于是重新懷了期待,等著所有的兵頭都如此下位,若是這般,城主應(yīng)該還是會優(yōu)先考慮重新重用自己的吧。
倒是如他期待那般,在他之后的十位兵頭都熬不過一月便就下來了。最后這個更是有意思,乃是原先的兵頭見得在他前面任職的兵頭們的下場都很是凄慘,因?yàn)楹ε?,所以趕干脆告病辭了官職,隨便提了一個小兵來頂了自己這兵頭的位置。
木疆錯便是這樣,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巡夜小兵直接就被前呼后擁地送進(jìn)了城督府一躍成了執(zhí)掌大權(quán)的城中都督了。
魯嵐聽著這事也覺得好笑,一個年紀(jì)輕輕又沒什么出眾能力的毛頭小子,在這位置上定是坐不過三日,便滿心歡喜地等著木疆錯被踢出城督府的消息。
而這一等,便就等到了如今。
木疆錯其實(shí)本是如魯嵐的預(yù)料一般,愚鈍得厲害,一領(lǐng)職便是接連犯錯,在當(dāng)天就被城主狠揍了好幾次,可即便如此,赤蕭銘除了每天狠揍他之外,并沒有要卸他職的意思。
幾年之后,迷心便嫁了做木疆錯的妻子。
這更是給了魯嵐一番重?fù)簟C孕氖钱惐背遣琶搽p絕的一朵高嶺之花,冰冷的模樣并不妨礙她成為城中男子的夢想,魯嵐自然也是惦記迷心的。這到頭來,權(quán)力美人皆是落了木疆錯這個憨傻后生之手,他又何嘗心甘?
“你!”木疆錯平日里雖是不理這些糜雜之音,可當(dāng)著迷心的面,出于男子的尊嚴(yán),他自是不能忍的!提起手中的巨刀要去同魯嵐打。
“莫受激將、”迷心聲音逼成一線傳入木疆錯耳中,“如今異北鐘只召回了城主的一魂三魄,半個時辰后便是三日期滿了,若是再未能聚齊城主的魂魄,我便去只能去黃泉劫道、”
木疆錯面色一愣,嘴巴張了半天,還是只能訕訕地閉上。
“喲、怎么了這是?被老婆罵了?嘖嘖嘖、”魯嵐看到了木疆錯臉上的變化,揣測奚落道,“城督大人,你說你這樣活著憋屈嗎?要不,你還是想想,考慮考慮我的建議吧,這般僵持著,對你有什么好處?醒醒吧,如今城主已經(jīng)沒了,你到底還在堅持什么呢,你是擔(dān)心這變了天之后你在這異北之中地位不保是嗎?若你當(dāng)真擔(dān)心的是這個,那我現(xiàn)在就可以許諾你,讓你在這城督的位置上一直坐下去,絕不食言,如何?”
木疆錯聽若未聞,不予回應(yīng)。
魯嵐變了變臉色,還是好言哄勸道,“迷心她不就是仗著以前有城主撐腰才對你趾高氣昂吆五喝六的嗎,若你愿意來助我,日后她失了勢,尾巴哪里還能揚(yáng)得起來?到那時候,還不是只能乖乖守在家里給你捏腰捶腿,倒倒洗腳水?這般豈不快活?哈哈哈哈~”
木疆錯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性子軟的人,旁人若是招惹他,他可以不去計較,可但凡牽扯上了迷心的名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木疆錯沒有與他廢話,直接揚(yáng)起手中的巨刀向魯嵐揮砍而去,魯嵐眼中甚喜,只手提起重劍與之相迎。
異北軍中,不論法力還是武藝,魯嵐的實(shí)力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饒是木疆錯這么多年在迷心的監(jiān)督訓(xùn)練之下實(shí)力大有長進(jìn),可與魯嵐相對還是稍有遜色的,硬扛著接下了幾十招,木疆錯身上的傷口又多處了好幾處。
“城督大人好武藝!”魯嵐一邊凌厲出招,一邊讓自己看起來還算游刃有余地出言戲弄,眾目睽睽之下,讓木疆錯看起來狼狽不堪,也是可以動搖軍心士氣,對自己來說,是極為有利的鋪墊。
木疆錯臉色很差,握住刀柄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像是使了極大的氣力,認(rèn)真謹(jǐn)慎地應(yīng)招出招。
他極少是這副神色。
“老城主有言為先,嚴(yán)禁赤家子嗣城中之民再入五周門洞之內(nèi),若有違者,收回門洞恩澤,逐出洞去。城主明知而犯,實(shí)屬大忌!如今神魂離散,這就是五周門洞予的懲罰!異北不可無人掌持,赤家無后輩子嗣,那便需得從民眾選出繼任者,不對嗎?”魯嵐振振有詞。
“放屁!”木疆錯聽得魯嵐出言惑眾,怒火燃得更旺,擊開魯嵐揮來的重劍,連擊而出,魯嵐躲閃不及,腰間被巨刀砍出一道不淺的傷口。見了血,魯嵐不怒反笑,繼續(xù)道,
“你以為你們夫妻倆能瞞得住所有人嗎?哈哈哈哈,可是有人親眼看見我們的城主大人只身入了異北嶺間,以城主之血為祭,入了洞府之中呢!目擊者、可不止一個人~”
聽得魯嵐神色自若地道出此言,木疆錯目色一凜,正欲還口,卻聽見迷心涼涼的開了口,
“妖言惑眾!”
鐘樓下圍滿披甲亮刃的士兵,更外些的地方,站的都是異北城的民眾。
在魯嵐將這些話說出口之前,民眾的眼中看到的,就是一個背信棄主的叛徒在名不正言不順地興風(fēng)作浪,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民眾百姓,也是對魯嵐這般做法甚為唾棄厭惡。所以當(dāng)魯嵐率了兵眾圍上異北鐘樓的時候,民眾也盡數(shù)圍攏了來。
魯嵐就選定在這樣的時候風(fēng)輕云淡地道出了這番消息,著實(shí)是高明。
若是木疆錯言語神色之上出了絲毫的紕漏,面色露怯也好,極力辯解也好,什么樣的表現(xiàn)都好,都是為魯嵐這一番話下了一個定錘。魯嵐也是篤定,這幾番激將下來,木疆錯的心神本就激憤,更加容易中招。
落棋一子他走的是極妙的!
魯嵐已經(jīng)看到周圍的百姓臉上瞬間變得豐富了的表情,竊竊私語的樣子與魯嵐預(yù)料之中的那番場面一模一樣,甚至這句話的實(shí)際效果,與他的預(yù)計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就連堅持駐守在木疆錯身后的士兵們都面色奇怪了起來。
異北城主赤蕭銘死在五周門之內(nèi),異北雙翼聯(lián)手封鎖了消息...倘若這魯嵐所說屬實(shí),異北百姓萬千年的信仰,也算是、沒了…
“老城主禁令所有人再不許生出五周門之內(nèi)的念頭,而如今的城主卻用自己的血以一己之力在門洞關(guān)閉之后入了那洞中。這是不是說明,老城主在門洞中為城主獲了獨(dú)得的恩澤,或者說,將門洞之內(nèi)藏著天大的好處,只告知了城主一人呢?我們誰也不知自老城主歸來之后到如今,城主究竟有多少次獨(dú)自入得那門洞中去,究竟得了多少好處!禁止旁人入門洞,什么門洞恩澤,門洞懲罰,如今看來,莫不是都是些掩人耳目的東西吧!”魯嵐繼續(xù)說道,他深知自己現(xiàn)在每一句話的分量都極重,所以每一句都要引出重點(diǎn),絕對不說一句廢話。
“我說你、”迷心手中捧握一物,立于鐘樓最高的石梯階之上,還是一身湖藍(lán)素衣,氣質(zhì)出塵,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傲,眼中淡漠,對著魯嵐道,
“妖言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