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想不到葉夢得這重量級的靠山就這么甩袖走了,張夫人不禁頭皮發(fā)麻。
原本來說,這樣的案子當(dāng)然難不到張家,看似還有熱心的戶部郎中葉大人撐腰,所以張夫人之前又怒又嘚瑟的心態(tài),卻是想不到最終變成了這樣?
張步帥久久不路面也透著玄乎,張子文這小雜種除了是有功名的太學(xué)生外,現(xiàn)在看似乎來頭很大,不是那么簡單。
就在張夫人患得患失的糾結(jié)間,外面又傳來了兒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這是因為林知府判處的皮鞭開始執(zhí)行。如此導(dǎo)致張夫人更加心亂如麻,彷徨不知如何自處。
富安等人也在慘叫,聲音也不比張二公子小。但張子文知道其實沒那么夸張,這些差人原本就是和稀泥的,加之此番林攄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非常明顯,所以不用送錢也不會打太重。包括張二公子的處罰也不會重。
心亂下張夫人實在不知道怎么辦,越聽兒子的鞭打聲越心煩,下意識便朝張子文走了過來,隱約攜帶著些仇恨的神色。
啪——
卻是她還沒有開口,又被張子文反手一耳光抽在臉上。
“你!你又打我?”
張夫人又怒又驚的樣子捂著臉,看向了還留在堂里的書記官和推官,不過那兩個醬油當(dāng)做沒看見,連東西都不敢收,低著頭快速離開。
又看著幾個差人。
幾個差人一臉黑線,然而主導(dǎo)這事的葉夢得大人都過河拆橋走了,府尊擺明了也拉偏架又能怎么辦呢?于是幾個差人雖然無法離開崗位,卻轉(zhuǎn)了個身當(dāng)做什么也沒看見。
“看著我,你看著他們是幾個意思?!?p> 張子文又老實不客氣的再甩一耳光在她臉上。
“畜生你等著!”
在公堂上竟是都被這種黑惡勢力迫害,張夫人憤怒到了極限,恨不得把這小賊一刀兩斷。
但她也猛然驚醒過來,現(xiàn)在面對這人已經(jīng)完全沒有反抗之力,暫時是他案板上的肉,僅僅只看現(xiàn)在這里的潛規(guī)則形勢,張夫人有預(yù)感,如果再有不恰當(dāng)?shù)男袨楹驼Z言,其實鞭子也能抽死人的,興許兒子會在那已經(jīng)判罰的三十鞭內(nèi)被合理打死?
想著這些,張夫人知道不是發(fā)作的時候,努力的平復(fù)下驚駭情緒,言不由衷的道:“妾身錯了……請公子原諒我家對小鈴鐺的不恰當(dāng)行為?”
張子文漠然的看她少頃:“僅僅不恰當(dāng)嗎?”
張夫人眼里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恨,怎么的也無法說出“妾身該死”這樣的話來,萬一說出來就真死了呢?于是不言不語。
張子文想了想倒也戾氣輕了些。
基于把她老公莫須有黑打了,又把她大兒子給干了。雖然事出有因,但在面對她這個“母親”時天然會有些愧疚感。
這種感覺拒絕不了,無法控制,乃是基于人性自然而然就會出現(xiàn)的。雖然張子文有預(yù)感這是錯覺,這女人遠比想象的復(fù)雜又惡毒,但感覺仍舊出現(xiàn)了。
又遲疑了少頃,張子文道:“葉夢得說我想趕盡殺絕,其實他沒錯,有那么一個瞬間,我還真想。但今日這事……到此為止吧。府尊是公正又有水平的人。”
張夫人不以為然的尋思,林攄這奸賊也叫公正?
張子文又盯著她道,“張夫人,你不要以為他在拉偏架。其實他已經(jīng)為你們留了后路。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他處罰你兒子這三十鞭,遠比你們對小鈴鐺做的要輕的多。府尊不處罰小鈴鐺不是給我面子,而是給你兒子留條活路。他這么精明的人,你以為他看不出來你們對小鈴鐺做了什么?若繼續(xù)對她加以體罰,一但落下不可逆轉(zhuǎn)的殘疾甚至死亡。那么張夫人,你覺得你兒子會有活路?你覺得我虎文會放手!”
張子文接著道:“府尊罰你兒子三十鞭,并不是因社會影響惡劣。而是有意平息我的怨氣,他想讓你兒子看起來和小鈴鐺差不多的待遇,若再加上你吃敬酒,那么問題興許就不大了?,F(xiàn)在,你知道林相公這次升堂的意義在什么地方了嗎?”
張夫人心里不以為然,覺得這就是個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流氓,表面卻道:“妾身……明白了?!?p> 張子文微微點頭,“人貴有自知之明,基于一些我無法描述的愧疚感,加之林大人的面子必須給,我這次暫時收起趕盡殺絕的心思,但夫人你記住耐心是有限的,盡管我耐心比一般人好,但仍舊有限?!?p> 張夫人總感覺像是被他當(dāng)做螻蟻一般的看待了?不待這么欺負人的,張家何嘗遇到過這樣的事,你等著,等我家男人和兒子回家時!
張子文最后道:“林大人判處你賠償富安的錢急速付清,一文不能少!再有,明日你去開封縣解除你家和小鈴鐺的主仆合約,以后遇到她避開走。做到這幾條,你我之間就沒事。違反任何一條,你我之間直接開戰(zhàn),就這樣。”
張子文轉(zhuǎn)身走開,而張夫人陰狠的看著他的背影。
富安等人的處罰也結(jié)束了,繳納了開封府的治安罰金后就可以走。
現(xiàn)在就連攙扶小姑娘都很困難,她的肩膀和手臂完全不能碰,只輕微的把手貼在上面,小鈴鐺也不會喊“疼”,但額頭不停的冒冷汗,身子發(fā)抖,那是疼的表現(xiàn)。只是她不說而已,就像剛剛在公堂上她不敢說被張家迫害。
進宮看御醫(yī)顯然不適合。事實上御醫(yī)雖然都是精英,但從醫(yī)學(xué)理論上講,他們處理類似傷情的醫(yī)例并不多,也就代表經(jīng)驗不足。
富安說認識一個江湖郎中,對這些有心得。
張子文比較信任的,類似這種從小就在市井惹是生非的流氓,他們所介紹又信賴的跌打扭傷科郎中應(yīng)該有點貨,于是趕緊把小鈴鐺送去“住院”。
汗,這時代不流行住院,不過既然是熟人介紹的,為了方便追蹤治療,就安排小鈴鐺暫時住在郎中家里。
包括富安這廝也傷痕累累,腿上被砍了一刀,手臂被咬掉了一塊肉。臀部還被五個殺威棒打的全是淤血,連坐都困難。所以也一起住院了。
對張子文來說,食言是可以食言的,那張夫人態(tài)度曖昧不像學(xué)乖了的樣子。如果小鈴鐺此番真落下不可逆轉(zhuǎn)的殘疾,那就壓下那可憐的愧疚感,直接對“孤兒寡母”開戰(zhàn),打到魂飛魄散又再說……
(汗,73章、也就是下一章被和諧了。小寶把經(jīng)過修改的內(nèi)容合并過來)
第73章~
富安的小妹除了彪悍這毛病外,其他方面倒是好。
她把持下的廚房開始有些“工匠精神”了,許多做飯做菜的傳統(tǒng),以及處理菜品的工藝她把控的極其嚴格,甚至管束到了芋頭的泥要怎么洗,皮要怎么處理。
兩個廚房的“正式工”說這樣意義不大,是糟蹋時間,富安小妹卻不在意,反正強勢規(guī)定:姐定的工藝一道都不能少。
并沒有就此出現(xiàn)奇跡,但張家的伙食最近真的在改善,不論色香味意都還不錯。所以兩個長工找楊管家告狀時并沒有什么用,就此,新的規(guī)矩和工藝流程誕生了。
這屬于富安小妹的改革!
這些事張子文都知道,只是沒那么多精力去過問,鑒于此大妞性格彪悍,暫時不把她轉(zhuǎn)正。不過閑暇的時候也會想:要是富安是他小妹就好了,兩人的性格真該顛倒一下才對。
不過不顛倒也行,勉強也能用。
四九正在數(shù)錢,對于這木訥憨厚的家伙,今日是他最近這陣子最高興的時候,因為公子爺沒失言。
上次四九把血汗錢存給了張子文,今日領(lǐng)到了第一筆利息,錢不多,三十多個銅錢,但四九反復(fù)的數(shù)來數(shù)去。順便也糾結(jié)著,用這筆利息給富安小妹買個禮物呢,還是繼續(xù)存起來利滾利?
最終四九也沒能把這事想明白,就去問富安小妹,四九覺得這個女流之輩是最有主見的人。
“四九哥,不用買東西給我,存在起來利滾利吧,順便,把我的錢也送去給公子存起來?!?p> 這就給公子多拉攏了一個存戶。雖然也不敢講公子在坑人,但四九想來想去,也不確定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這就是“倍增”的魅力所在,不僅僅四九,包括楊守威大將軍也影響到了他的那個圈子,聽說,正在有一筆更大的資金要通過楊守威的手尋找“出路”。
無奈的在于小張最近忙著害人,甚至沒規(guī)劃怎么花錢。
信譽是不能丟的,這些資金一但進來就有成本,分別是保管維護成本,以及利息成本。
同時大宋雖然寬松,但對于這些真有相關(guān)條例,不妙的是這一口葉夢得管,他就是戶部相關(guān)司局的老大。
居于這些多方面原因,張子文再次拒絕了楊守威方面的大筆資金,不過,四九影響過來的散戶倒是不拒絕,他們各種人的三親六戚,三貫五貫的,來者不拒,都讓他們送去賬房拿收據(jù)。
已找楊管家溝通過,他會增加一個會計崗位,專門設(shè)立張子文的小金庫。這類銀錢進出就用張子文的名譽。
因為張康國放話了:決計不和敗家子牽連上。否則老張當(dāng)心自己的俸祿都給倒貼了進去。
楊管家是很傳統(tǒng)的人,對此比較擔(dān)心,覺得這像是分家的節(jié)奏。于是去找張母反應(yīng)情況,這能說個啥啊,張母就會說“幺兒開竅了,永遠是對的,老張頭的腦殼有問題”。
好吧這也難為她了。以前敗家子整天去賬房偷東西,買成一些沒用的蟋蟀回來她也不管,何況現(xiàn)在是源源不斷的收錢進來……
老張相爺一口氣把步軍司快抓空了,圍繞這個中心有無盡的事要善后處理,無數(shù)官僚間的幺蛾子要協(xié)調(diào)。
也真的捅出了駭人聽聞的大問題!
來自樞密院的消息:步軍司名冊上近一千匹軍馬,一百多口神臂弩不知去向,對不上號!
如果僅僅是經(jīng)費和馬料被偷梁換柱那就算了。但極度缺馬的大宋,現(xiàn)在有一千軍馬不知道去向,已經(jīng)非常嚴重!
尤其大殺器神臂弩有一百多口無法對上號,聽說現(xiàn)在連蔡京都被嚇得心驚肉跳了!之前還有點責(zé)怪張康國做事太粗糙,但現(xiàn)在蔡京在中書門下怒掀桌子,揚言但凡沾染這事的人一個不能放過。
事情不那么嚴重的時候是可以通知皇帝的,甚至可以找機會說點張康國的壞話。
但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層面,東西兩府宰相相互通氣后一致決定,暫不匯報,以免嚇到皇帝。經(jīng)驗不足又年輕氣盛的皇帝一但被嚇到,很容易在這個節(jié)骨眼一意孤行的惹出更大的亂子。
這是兩府宰相的共識!
因被步軍司大新聞嚇到,導(dǎo)致即將外放知海州的宋喬年、調(diào)轉(zhuǎn)公文臨時被吏部尚書趙挺之扣下。
有分歧的地方在于是否抓捕宋喬年?又以什么名譽抓捕,眼下仍舊沒有說法。
聽說為了這事,趙挺之在中堂和蔡京吵的上房揭瓦,雖然沒過度到打架,但原本就有些心病的兩人,因這事而關(guān)系變得更加緊張。
無奈趙挺之沒權(quán)利抓捕宋喬年,最多只能在皇帝介入前、死扛住吏部調(diào)度公文不松手,暫時把宋喬年困在京城走不了。
刑部是靠不住的,宋喬年有出身,刑部對這類人沒有治權(quán)。事實上大宋的最高司法和檢查機構(gòu)不是大理寺和刑部,而是御史臺。
但宋喬年是蔡京的親家,誰也不知道他老宋的貓膩有多深,和蔡家捆綁有多深?
現(xiàn)在沒有更多的消息和證據(jù),彈劾宋喬年的紕漏,拿掉他的中樞職務(wù)倒是沒毛病。因為說白了國朝不欠誰一個官位,拿掉不就拿掉了。宰相都可以罷免,極端情況皇帝都可以開除,又有誰個官僚能上不能下?
問題在于,步軍司的大新聞出來后,事已經(jīng)敏感到天際。宋喬年執(zhí)掌京畿房正好也是管這一口子的,眼下若再啟彈劾程序,宋喬年就不是罷免那么小的后果。
既然后果太大,暫時又沒有實錘,萬一他老宋和蔡京真的捆綁過深,對御史臺來說就打在鋼板上了。
御史臺并不特殊,他們和中書門下是相互制衡的。因為諫司在蔡京手里,這機構(gòu)存在的意義就是專門彈劾御史臺的,也就實際成為了控制御史臺的工具。
總之現(xiàn)在的朝廷各方弄的有點騎虎難下,相互投鼠忌器。
有的人罵蔡京,說他做事不果斷,壞了體制。
有的罵張康國,說老張頭瞎幾把沒原則亂搞,結(jié)果搞出個燙手的芋頭來后又接不住。
御史臺更是哭瞎,現(xiàn)在罵他們的人最多。
就因副監(jiān)察御史張克公嘴皮一翻攻擊宋喬年,才惹出的這么多亂子。
御史臺的中丞大人現(xiàn)在鼻子大了壓著嘴,啟動彈劾宋喬年程序根本不是御史臺的決定好吧。是張康國那禍害慫恿出來的,而在御史同僚們看來,張克公又是個帶有噴子屬性的二百五,彈劾宋喬年這樣級別的人,他竟是張口就來,都不經(jīng)過御史臺的研究和決定?
但中丞大人不想承認控制不了下屬,也不想和風(fēng)頭強勁的張康國作對。更不想在走到這步時來否定張克公,因為若這樣操作,本已經(jīng)存在感不足的御史臺往后必定更加醬油。
現(xiàn)在張康國擺明了要搞死這一系人,贏面不能說沒有。一但老張頭贏了,既然是張克公這噴子起的頭,也就等于御史臺總體立功,面對壓力不折腰。
基于這些思考,御史臺面對非議時表示:拒絕發(fā)表評論,拒不收回副監(jiān)察御史張克公的彈劾。
大抵意思就是:老子們彈劾宋喬年是有原因的,不是噴子行為,是客觀,理性,中立,經(jīng)過全體御史深思熟慮后作出的集體決定,代表了御史臺整體意志。
就這樣,三機構(gòu)三宰相一起被不明覺厲的文人、尤其太學(xué)生們黑出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