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殤雪明大義 北境狼煙起
殤雪林中疾馳，幾個起落，戰(zhàn)馬已然在望，正欲飛身上馬，兀地驚見一人，白衣勝雪立于馬下，正是象雀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象雀語氣之中充滿了惋惜之情。
雖是對手，卻因四度相逢，已然惺惺相惜。殤雪摘下蒙面黑巾，喟然長嘆：“殤雪命苦，自幼無依，得義父收養(yǎng)，又授以武功，飲水思源，不得不報?！?p> 月冷如銀，殤雪姿容美艷，清雅脫俗，清風(fēng)襲來，發(fā)絲飛舞。只是眉宇之間盛滿了無盡的哀怨，真是我見猶憐！
“大冢宰囂張跋扈，多行不義，來日必不得善終，姑娘宜早日懸崖勒馬?！毕笕笢匮韵鄤瘛?p> “若不追隨義父，天下之大，更是無以為家?！睔懷┏蓱z。
“大王襟懷磊落，王后義薄云天，麾下猛將如云，方今賢能之士思?xì)w，姑娘何不早列英雄之伍，行走于陽光之下，建功于行伍之中？”象雀為殤雪指出一條明路。
“多謝公子好意，然縱是天涯漂泊，亦不能與仇人為伍?！睔懷τ趲熜帜局?，終是不能釋懷，她無法忘卻墨染倒在瑟舞飛裳劍下的那一幕。
“姑娘有所不知，瑟舞飛裳并未下殺手，是這枚銀針射中了墨染咽喉，以致頃刻斃命?！毕笕缸詰阎刑统鲆慌?，帕中卻是那枚淬毒的銀針。
殤雪一見銀針，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一聲驚呼！
“怎么，難道姑娘認(rèn)得此針？”象雀不解。
“這是義父的獨(dú)門暗器，見血封喉，殺人于無形。”殤雪黯然道。
“這便是了，那日親迎隊伍行至太行絕壁，大冢宰便在隊伍之中，眼見瑟舞飛裳欲生擒墨染，便射出銀針了結(jié)墨染性命，如此歹毒，令人發(fā)指！”象雀義憤填膺。
殤雪墨然無語，她始終都不愿意相信義父會如此無情，十幾年的恩情，墨染待之如父，為其出生入死，刀山火海，從來都不皺一下眉頭。九泉之下的師兄，你好可憐，一生沒有歡笑，沒有溫暖，最終死在最信任的人手中！
念及此，殤雪頓覺天下之大，處處充滿了荒涼，淚水奪眶而出，沿著雙腮滑落。
象雀心下憐惜不已，上前撫住殤雪雙肩，溫言細(xì)語：“如此無情無義之人，不值得姑娘留戀，明日我向大王進(jìn)言，姑娘便來我軍中，相信你會找回瀟灑快意的自我?！?p> 殤雪一生中從未遇到如此體貼之人，情不能自已，一下子撲在象雀懷中，二人緊緊地?fù)碓谝黄稹?p> 此時，二人腦海中涌現(xiàn)出一幅幅難忘的畫面：潞州靈空山，象雀長劍挑落殤雪方巾，四目相對時，情愫暗生；太行絕避處，二人劍花輕舞俱不忍施出殺手；傅巖狹路口，殤雪拼著違抗命令之險，下令停止射箭，象雀方全身而退……
良久，殤雪掙脫象雀懷抱，把竹簡塞進(jìn)象雀手中，卻突然抽劍，劃傷了自己的左臂，頓時鮮血長流！
“殤雪，你這是為何！”象雀趕緊從懷中掏出金創(chuàng)藥，為殤雪包扎傷口。
“煩請公子代我致意大王與王后，殤雪自今而后愿為大商出生入死，肯請大王收容。
然往日殤雪曾截殺大王于靈空山，射殺親迎衛(wèi)隊于太行絕壁，偷襲傅相于傅巖，暗殺傅相于日月閣，縱大王見容，殤雪卻不能厚顏相見。今日自傷左臂，回冢宰府復(fù)命，仍棲身甘盤府中，靜待機(jī)緣，為大商立尺寸之功，以為進(jìn)見之禮，望公子成全！”
象雀暗暗欽佩，好一個深明大義的奇女子?！叭朔鞘ベt，孰能無過，姑娘不必自苦，甘府暗流密布，定是如履薄冰，姑娘需提防珍重，以圖日后重逢！”言罷，自懷中掏出一管竹簫，塞在殤雪手中，“這是我心愛之物，伴我闖蕩天下，今日相贈，海角天涯，見之如晤?！?p> “公子深情，殤雪感銘，既見君子，不我遐棄，山高水長，共期來日。”殤雪輕撫竹簫，愛不釋手。
“山高水長，共期來日?！彼哪可钋橄嗤?，依依惜別。
圜丘日月閣的廝殺聲，驚動了王城哨衛(wèi)，飛報武丁，武丁與婦好帶數(shù)十隨從，快馬加鞭趕至圜丘。
“傅相受驚了，快告訴孤王，傷到?jīng)]有？”武丁拉著傅說，左看右看，關(guān)切之情流露。
“無妨，勞大王擔(dān)心，傅說何安！今有大喜相告，受點(diǎn)驚嚇便不足以介懷了?！备嫡f從容淡定。
“大喜？難道歷法已成？快給孤王看看！”武丁迫不及待了。
傅說將竹簡呈給武丁，并手指夜空，對武丁言道：“現(xiàn)在正是十二個月滿，舊歲已完，新春復(fù)始，祈請大王定個節(jié)吧。”
武丁欣喜而言：“春為歲首，就叫春節(jié)吧！”
于斯時，大商有了完整的歷法，而春節(jié)也由此應(yīng)運(yùn)而生。
武丁四年元月甲午日，大商第一個春節(jié)，為表達(dá)對先祖成湯的感念和尊崇，武丁率宗族及百官駕臨太廟，舉行盛大的祭典，由王后婦好任祭司主持祭典儀式。
婦好身著禮服，腰間插大圭，手持鎮(zhèn)圭，神色凝重。祭典開始，武丁率宗族及百官列隊入場，依次凈臉、凈手，復(fù)依次擦手，武丁率眾亮燭上香，向先祖成湯及列祖列宗靈位行三拜九叩之禮。禮畢，進(jìn)饌，敬上三牲，以豬頭居中，全雞居左，全魚居右。
婦好朗聲宣讀祭文：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湯孫奏假，綏我思成。鞉鼓淵淵，嘒嘒管聲。既和且平，依我磬聲。于赫湯孫!穆穆厥聲。庸鼓有斁，萬舞有奕。我有嘉客，亦不夷懌。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zhí)事有恪，顧予烝嘗，湯孫之將。
樂工奏樂，巫女64人為《桑林》之舞。天空湛藍(lán)，鼓樂喧天，妙音繚繞，廊柱回旋，長袖飛舞，彩羽絢爛。
歌舞罷，武丁率宗族及百官再向先祖成湯及列祖列宗靈位行三拜九叩之禮。
婦好宣布：“禮成！”武丁率宗族及百官退下太廟祭壇，起身回宮。
新春伊始，萬象更新，武丁乃下令舉國大慶三日，歡度春節(jié)。一時間北蒙王城張燈結(jié)彩，一片歡騰，美酒佳朋，歌舞升平，火樹銀花，其樂融融。
正當(dāng)武丁及王公貴族們沉浸在安樂祥和的氛圍中時，勿聞金鼓之聲，邊庭奏報，土方舉兵入侵，劫掠財物，屠殺邊民，北境告急！
土方國乃夏之后裔，夏朝滅亡后，夏遺民分兩批遷移，一部分避居北野，另一部分遷往南巢，遷往北野的遺民踞守云中生息繁衍，建立了土方國。云中之地另稱“北方鎖鑰”，位于交通要沖，兵家必爭之地，又有長河濕水流經(jīng)，兩岸形成沖積平原，水草豐美，沃野千里。
土方為御北方之?dāng)?，用?shù)百年的時間修筑了聚落式城堡，這些城堡呈鎖鏈狀分布于山脊河川之上，綿延數(shù)百里，城堡外筑有城壕，有堅固的石墻，石墻上設(shè)有角臺。鎖鏈狀城堡使土方進(jìn)可攻，退可守，成為一道堅固的防御屏障。
土方之北是危方之地，危侯傲曾遠(yuǎn)嫁公主妹姬于土方西南的沚方，實則欲對沚方圖謀不軌。其后便派大夫谷米仇暗中聯(lián)絡(luò)，待妹姬取得沚侯任丞信任并掌握城中布防情況之后，危侯便繞路土方之西，率大軍偷襲沚方。
不料如意算盤卻被子昭玉兒沚瞂等人識破，功敗垂成，妹姬身死，先鋒大將雪魔孤被玉兒射殺，隨征步卒折損過半，自此元?dú)獯髠?p> 危侯見土方兵強(qiáng)馬壯，便欲再生波瀾，遂遣谷米仇為使入土方游說。
谷米仇進(jìn)見土方國主句龍，句龍一臉倨傲：“我土方與危方雖在唇齒之間，然并無往來，兩處相安，今谷米大夫來我土方，不知有何見教？”
谷米仇滿臉媚笑：“呵呵呵，大王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唇亡齒寒，土方與危方本應(yīng)榮辱與共，休戚相關(guān)。我們何不聯(lián)手共圖大業(yè)呢？”
句龍十分疑惑：“如何圖之，愿聞其詳?！?p> 谷米仇侃侃而談：“中原大商繁華富庶之地，新王武丁雄才大略，不日便將崛起，待彼崛起，我等偏遠(yuǎn)小方便再無立錐之地。莫若趁武丁大勢未成，我們南下牧馬，直取中原！”
“直取中原？就憑我二方之力，不啻以卵擊石！”句龍斷然拒絕。
谷米仇分析道：“直取中原，自非一日之功，只可徐圖緩進(jìn)。為今之計，大王可先取冀州，以為根基。冀州者，帝都之地，三面距河，兗河之西，雍河之東，豫河之北。男力稼穡，女勤耕織，地勢平坦，物產(chǎn)饒衍，河渠縱橫，舟車輻集。大王其有意乎？”
句龍：“以我二方今日之實力，攻取冀州，談何容易！”
谷米仇：“雍州馬邑之地翳徒戎，勇武善戰(zhàn)，兵精糧足，更兼峪嶺險塞，雖數(shù)年間韜光養(yǎng)晦，實則窺視大商久矣，谷米仇但憑三寸不爛之舌，兩行伶牙俐齒，定使翳徒戎兵出峪嶺，與我二方之聯(lián)軍形成鉗形攻勢，則冀州便在大王囊中矣！”
句龍：“寡人亦知翳戎之族彪悍勇武，反復(fù)無常，谷米大人焉知翳徒戎便肯出兵？”
谷米仇：“大王可許以平分冀州，如此，翳徒戎定會出兵。待中原既定，天下便在大王股掌之間，何懼翳徒戎不聽號令？”
句龍：“哈哈哈……谷米大夫好深謀的計策，若寡人克定冀州，危侯有何條件？”
谷米仇：“危方僅取冀州一歲之糧，解我危方去歲欠收之難關(guān)?！?p> 句龍：“既如此，便依大夫之計，由大夫前往翳徒戎，若游說成功，我三方歃血為盟，擇日出兵冀州，功成之日，土方與翳徒戎平分冀州，危方取一年之收成?！?p> 谷米仇趕至翳徒戎，從峪嶺入關(guān)，見峪嶺之勢，懸崖峭壁，亂石穿空，古柏參天，禿鷹盤旋，一夫當(dāng)關(guān)卻萬敵，虎踞龍盤占天機(jī)。
翳徒戎大王護(hù)骨達(dá)在威虎堂接見谷米仇。護(hù)骨達(dá)滿腹猶疑：“聽聞危方去歲不收，百姓面有菜色，大夫尚有閑暇游歷于各方？”
谷米仇：“小使實不忍見大王坐失良機(jī)，眼見萬里河山踏在別人腳下，故跋山涉水前來助大王一臂之力！”
護(hù)骨達(dá)：“良機(jī)？不知我翳徒戎有何良機(jī)？”
谷米仇：“大王雄踞雍州，亦非久計。冀州之地，沃野千里，物阜民豐，料大王亦屬意久矣。今危方欲與土方聯(lián)手攻取冀州，大王可否愿意分一杯羹？”
護(hù)骨達(dá)怦然心動，急切道：“若我翳徒戎也肯出兵，共同拿下冀州，不知我能得利幾何？”
谷米仇：“小使之前已與土方句龍大王議定，若我三方聯(lián)兵奪下冀州，由土方與翳徒戎平分之，而危方僅取一歲之糧聊度難關(guān)。”
護(hù)骨達(dá)沉吟半晌，覺得此舉有利而無損，遂答應(yīng)谷米仇之請，同意加盟土危，共圖冀州。
武丁三年十二月甲戌日，土方句龍、危方危侯傲、翳徒戎護(hù)骨達(dá)在云中歃血為盟，三方組成聯(lián)軍，以句龍為統(tǒng)帥，護(hù)骨達(dá)、危侯傲為副帥，土方出兵六千，危方、翳徒戎各出兵三千，于甲申日誓師南下，攻城掠地，勢如破竹，旬月之間，便已攻取二十邑之多！
北境狼煙四起，邊報頻傳北蒙。武丁四年元月西酉日，武丁會百官于朝堂，問于諸將：“何人替孤出征，掃平邊患？”
魯笪應(yīng)聲而出：“末將愿領(lǐng)兵平患，必保北境安寧！”武丁心中不忍：“老將軍歷年征戰(zhàn)，出生入死，而今年事已高，深恐險山惡水，若有差池，則動搖國本?！?p> 魯笪：“為將者，自當(dāng)保境安民，為國盡忠，黃沙百戰(zhàn)，馬革裹尸，臣之愿也?！?p> 武丁乃以魯笪為帥，望乘為先鋒，瑟舞飛裳為副將，定于已亥日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