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夜 過去

　　“你看她，跟個(gè)肉球一樣！”

　　“在地上一推估計(jì)就能滾起來了吧，哈哈?！?p>　　“別瞎說，誰能推得動(dòng)她啊?！?p>　　灑滿陽光的走廊里，各種目光聚集在中間那個(gè)身材肥胖的女孩兒身上，但無一例外都是心懷惡意。

　　嘲諷和侮辱像蝕骨之蛆一般鉆進(jìn)女孩的耳朵里。

　　楊九低著頭，亂糟糟的頭發(fā)遮住她的臉，一步步艱難地行進(jìn)在人群里。

　　身上的脂肪隨著她的行動(dòng)而顫動(dòng)，讓看到的人直接露出嫌惡的表情。

　　“肥婆，別擋道??！”一道囂張的女聲在她身后響起。

　　楊九想往旁邊讓道，卻被站在周圍的人用文件夾推擠著:“別過來，肥婆，真惡心！”

　　楊九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頭。

　　在楊九身后的女人已經(jīng)很不耐煩了，直接一腳踹在她肥大的臀部:“讓你讓開，聽不懂人話嘛！”

　　楊九往前踉蹌了幾步，手里的午餐盒飛了出去，飯菜全部灑在了地上，她臉色發(fā)白。

　　和踹人的女生一起的人卻用心疼的軟腔語調(diào)說道:“思思，你腳沒事兒吧，有沒有傷到啊。”

　　說話的人正是陳雪，在這個(gè)單位里，和楊九天差地別的存在。

　　兩個(gè)人在同一個(gè)部門，陳雪卻是業(yè)績年年出色，又因?yàn)閾碛墟玫娜菝埠婉厚坏纳聿亩艿缴纤竞屯碌臍g迎。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卻無一不在夸贊陳雪的善良美麗。有人甚至因?yàn)樗脑?，再次踢了楊九一腳。

　　“肥婆，道歉??！”

　　楊九咬唇，不肯說話，她沒錯(cuò)！

　　見她不肯開口，那男人又想踢一腳，卻被陳雪制止。

　　“算了，別難為她了?！标愌﹦竦?，又難為情地看了楊九一眼，像是她受了好大委屈一般。

　　“都在這兒杵著干嘛，午休時(shí)間已經(jīng)過了，還不回崗位去?！币粋€(gè)穿著職業(yè)裝的女人撥開人群，對(duì)周圍的職員呵斥道。

　　正是楊九和陳雪的頂頭上司毛彤。

　　看到被眾人鎖在中間的楊九，她的眉心扭成了一團(tuán)，眸中閃過一絲厭煩。

　　“怎么了？”她不耐地問著。

　　陳雪眸光微動(dòng)，走到她跟前，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道:“毛總，是楊九她不小心傷到了思思的腳?！?p>　　“是這樣的嗎？”毛彤環(huán)視一周，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一齊答道:“是的，毛總。”

　　陳雪眸中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楊九抿唇，瞇成一條縫的小眼睛里看不清情緒。

　　“楊九。”毛彤踩著高跟鞋，在離楊九幾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來，“跟李思思道歉?！?p>　　她嘴唇微動(dòng)，蚊子般的聲音傳了出來:“我沒錯(cuò)?！?p>　　“你說什么？”毛彤皺眉，問道。

　　有好事的女人搶答:“毛總她說她沒錯(cuò)?！?p>　　毛彤臉色一僵，這是打她的臉，于是語氣加重了許多:“楊九，我再說一遍，道歉，這件事就這么算了?！?p>　　楊九低著頭，留給眾人的是她亂糟糟的頭發(fā)。

　　“哼，很好。”毛彤冷哼一聲，“今晚把客戶需要的資料給我全部準(zhǔn)備好，明天一早交給我?！?p>　　眾人一陣偷笑，根本不可能完成嘛，工作量太大了。

　　“其他人回自己位子上去?！泵碱^一凝，喝道。

　　眾人散去，毛彤也踏著高跟鞋離開。

　　楊九一個(gè)人僵在原地，不吭聲也不動(dòng)作。

　　陳雪攙著李思思從她身旁經(jīng)過，她捂著嘴笑道:“有些人吶，就不該活在這世上，活著，就是多了一個(gè)垃圾?！?p>　　空蕩蕩的走廊上，只留下楊九一人。

　　她慢吞吞地蹲下，撿起被灑在地上的飯菜，剛剛的話好似一句也沒進(jìn)她的耳朵。

　　楊九擔(dān)心的是，被灑在地上的妹妹做的飯菜和毛彤說今晚要完成的資料。

　　收拾好午餐盒，她木木地站起身，沒有回辦公座位，而是去了公司的天臺(tái)。

　　坐在長凳上，打開午餐盒，將里面的食物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吃著吃著，那被脂肪擠壓得看不見五官的臉上，落下了幾滴淚珠。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duì)她？

　　沒有人可以給她回答。

　　……

　　一天結(jié)束，到了下班的時(shí)間。楊九回到家，這個(gè)總面積不到七十平米的小房子。

　　屋里傳來咳嗽的聲音，楊九立刻放下包，沖進(jìn)屋內(nèi)。

　　狹窄的房間里，充斥著一股子藥味兒。她看著床上咳得厲害的人，連忙上去，輕柔地替她拍著背。

　　細(xì)小的眼睛流露出溫柔。

　　一個(gè)小小的身影端著碗進(jìn)來，看到楊九，喊了聲“姐”。

　　楊九接過楊小小手里的碗，扶著床上的女人起來，動(dòng)作溫柔:“媽，吃藥了?！?p>　　女人一邊咳嗽著，一邊虛弱道:“九啊，今天在公司怎么樣啊？”

　　楊九沒應(yīng)，她只說:“媽，吃藥。”

　　把藥一勺一勺地吹涼，再喂到母親的唇邊。

　　一碗藥下肚，母親虛喘了一會(huì)。楊九扶著她躺下，自己拖著笨重的身體，在這個(gè)狹小的空間里移動(dòng)著。

　　“姐，飯煮好了?！睏钚⌒∧昙o(jì)小，卻很懂事。

　　她將飯盛到一大一小兩個(gè)碗里，等著楊九來吃。

　　楊九看著病重的母親和懂事的妹妹，心里一酸。

　　“姐，吃飯?！睏钚⌒】礂罹挪粍?dòng)筷子，以為是她的飯?zhí)砩倭耍謴淖约和肜飺芰艘恍┙o她。

　　楊九低著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飯往嘴里塞，她恨自己的身體，丑陋又礙事。

　　昏暗的燈光下，楊九準(zhǔn)備了一晚上資料，凌晨的時(shí)候，她終于忍不住，睡了過去。

　　工作量太大，毛彤有意為難她，自然不會(huì)讓她輕易完成。

　　第二天上班遲到，楊九不出意料地被毛彤叫到了辦公室。

　　“你是公然和我作對(duì)嗎？”毛彤看著這個(gè)體形龐大的女人，嚴(yán)厲地質(zhì)問。

　　楊九不吭聲，只低著頭！

　　毛彤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冷笑了一聲:“既然你態(tài)度這么惡劣，我們公司也用不起你這樣的員工，自己去人力資源部結(jié)了工資走人吧?！?p>　　說完，就把楊九趕了出去。

　　楊九說不清她心里怎么想的，沒有工作，她怎么照顧妹妹和媽媽？

　　失魂落魄地走著，卻撞到一個(gè)人。

　　楊九抬頭一看，正是昨天踹她的李思思！

　　李思思揉了揉肩膀，看到楊九陰陽怪氣地說道:“呦，這不是肥婆楊九嘛，還茍延殘喘著呢？”

　　楊九不理她，想趕快離開，卻被李思思堵住了去路。

　　“你怎么，還不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