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兄,你好好想想,你腦子一直都非常好使。但是遇見一個人,哪怕那個人沒有出現(xiàn),你的腦子就不行了?!蓖踬|用腳抵著城墻石頭凸出部分,以免身體在山風中晃動,頭暈難受。
“你是說我遇見鳳娘?”
“你見到鳳娘,腦子比平時好使百倍!”
“那是誰?誰是我的克星?”
“從昨天納悶到今天,山風吹拂,腦子一下明白過來。昨夜進城,素不相識的鹽商歐老板估計知道我們進城,于是在鳳娘茶肆附近等著我們,然后說他家小姐會幫我們。站豬,在松州城,你遇到鳳娘之前,有沒有相好?”
站豬學著王質用腳摳著墻磚:“和尚,實不相瞞,我這樣的昆侖奴,黑大個子,像鬼一樣,女人見到我跑還來不及,誰敢和我相好。只有鳳娘喜歡我,為啥,因為她小時候隨著父親去過大食國,看到過像我一樣的黑人?!?p> “那歐叔口中小姐你猜猜是誰?”
“不甚清楚,保不定有個女子暗中喜歡我。”
“站豬,你說你曾經離開馮使節(jié),在松州呆了一年,是為啥?”
“和尚,雖然我們是好兄弟,我發(fā)過誓,不會對人說。”
“馮使節(jié)你也沒有告訴?”
“對,他將我關在黑屋,不給吃的。我知道他心軟,不會對我咋樣。關了兩天就放我出來,也沒有細問。和尚,歐老頭口中的小姐究竟是誰?”
“是芣苢,十有八九就是她。”
“芣苢,”站豬驚叫起來,“她不是去長安城了嗎?”
“昨天我在歐老板的院子里,能夠聞到她的氣味。”
“和尚,你那夜肯定和芣苢春宵一刻了!我聞到的都是燉羊肉的氣味?!?p> “芣苢敬我,我也敬她。在翼針縣城,一面之緣,卻如同多年相識?!?p> “今日在衙門,你將殺死備身的事全部兜在自己身上。我可不信你和芣苢是一面之緣!”
“站豬,你不懂,有些人,眼神初次相對勝過多年相交。告訴我,你究竟知道芣苢多少身世?”
“唉,我就知道,芣苢身世不簡單,其余就茫然了!我們現(xiàn)在吊在這里,不死不活的,你的那些眼神相對之人,誰能夠來救我們?”
“放心吧!”王質說到,“歐叔、芣苢一定來救我們?!?p> “好,”站豬見王質說得如此確切,高興得點點頭,“假如是這樣,此番如你所愿,活下來,你就還俗,和芣苢成婚?!?p> 黑暗中,遠處的雪山仿佛愈來愈近。天空呈現(xiàn)出煤煙色。一道流星從黑暗天際從劃過。王質和站豬都看見了。
“掃把星,好大的掃把星,估計有大人物死了!”站豬哇哇叫著。
松州城,芣苢在院子里也看見流星從天際劃過。
“長星劃過,落入東北方向,難道是長安城?”歐曉勇自言自語,“玄武門出事那晚,也有長星?!?p> 芣苢昨天夜里,夢見自己變成一只鳳,飛到河邊準備飲水。卻看見死去的京城備身搭起弓箭,一只箭射中了她,她的羽毛紛紛從空中往下掉。羽毛掉完,她仍舊在空中,想飛走,身體卻不聽使喚。金刀備身居然騰空而起,陰笑著地朝她逼近……
芣苢對歐曉勇說到:“趕緊備好馬,我去會州一趟。”
“和尚和昆侖奴被綁在城墻上,救還是不救?”歐曉勇問到。
“和尚對鄭妃非常重要,事關復仇的大計。鄭妃說過,他能夠頂上千軍萬馬,必須要救。我今天去后天回,之前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郡主,松州城門已關,你出不去了?!?p> “那就無須備馬,我自有辦法出城?!?p> 芣苢換上黑色衣服,歐家眾人全部跪在她面前。
“記住,不能輕舉妄動?!逼]苢沉著臉對著眾人說,然后移開視線。
歐曉勇曾是前朝太子李建成的廚師,太子死后,前朝太子妃鄭觀音給他一筆錢,讓他來松州做起鹽巴生意。
廚師改行賣鹽巴,生意卻越來越好,總有很遠地方的商人,如突厥,吐谷渾甚至吐蕃的商人找他買鹽。
他心里清楚,這些人口頭不說,一副在商言利的樣子。那些人的主人,都是建成太子舊相識,生意全是鄭妃暗中安排。
他心里也清楚,鄭妃隱藏的恨比雪山還高。
十年了,鄭妃從來沒有給他交過底。他去過長安城三次,每次見到孀居的鄭妃,就只有淡淡的一句:“好好活著就行!”
三年前,他在鄭妃的長樂門家中見到芣苢。芣苢是建成太子最小的女兒,并不是鄭妃親生的,芣苢的母親,一直住在劍南道成都府,歐曉勇從未見過。
當時見到芣苢,完全和多年前喜歡讓他背著的小女孩不一樣,一副道姑打扮,和鄭妃兩人盤腿修行。
幔帳青煙裊裊,芣苢對鄭妃的低語飄進他的耳朵里:“男人都死了……”
男人都死了,難道說是在玄武門死去的建成太子和他的五個兒子嗎?
沒有男人,這仇也是要報的!歐曉勇等著,拼命掙錢,自己一家生活儉省,他等著招兵買馬那天。
去年,唐軍大將李靖在赤海大破吐谷渾天柱三部落,薛萬均指揮騎兵追擊,吐谷渾王伏允的兒子伏順率投降于唐軍,伏允自縊而死,吐谷渾歸附于唐朝。
伏允手下十八勇士按照國王的遺囑,刺馬飲血,來到松州,找到歐曉勇。為首的拿出那張帶血的絹,上面有鄭妃的筆跡。歐曉勇明白,十八勇士的到來,表明了鄭妃復仇的決心。
死去太子的遺孀,正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曉勇這顆棋子開始移動。
他花錢讓十八勇士隱姓埋名,重新辦理手實。吐谷渾的勇士成為松州普通百姓中的一員。
中元節(jié)前,芣苢忽然到訪,讓歐曉勇又驚又喜。
芣苢不是為了看望他,而是來尋找和尚。
吊在城墻上的和尚能夠抵千軍萬馬。歐曉勇不能理解。
不能貿然相救,但是想辦法送點吃的總可以吧!
不能讓和尚餓著。
和尚為啥這般重要,不是歐曉勇能夠想明白的。也不該他想明白。
今日白天,十八勇士在他的調遣下,聚集在刑場,等待他一聲令下劫持鳳娘。當時他見勢不妙,脫下長袍,露出青色的夾襖,勇士們悄無聲息消失在人群中。
脫下長袍,就是取消行動,穿上蓑衣,就是立馬行動。
管家看著芣苢離開,小聲提醒:“郡主只身出城,是否危險?”
“無須擔心。郡主不是孩子,如今武藝高強,獨來獨往反倒安全!”
“我們就這樣候著等著?”
“我出去打聽打聽,你給我拿兩斗好酒?!睔W曉勇吩咐說到。他認識衙門的司馬,常常喝酒論詩。
走到司馬家門口,燈籠亮著,門緊閉。
司馬祖籍山東,家人遠在外地,他獨自在松州。除衙門公干之外,整日拿著書看,飲酒也看,喝茶也看。
歐曉勇在酒樓遇見,一來二回,倒是成為朋友。
使勁敲打門環(huán),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司馬才出來開門。
“下人呢?”歐曉勇將好酒在他面前一晃。
“昨日全部打發(fā)走了?”
“為何這樣?”
“劉刺史吃素誦經為百姓,我也準備跟著吃素,下人不愿意吃苦,我就打發(fā)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