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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為君

第五十二章 送行

西晉為君 百草三味 3501 2019-08-08 03:10:00

  隨著戰(zhàn)事消息陸續(xù)傳來,司馬熾心頭再添憂慮,之后數(shù)天全心撲在祖逖練兵營上。

  司馬越那邊只是聽聞動靜,卻毫無啟程的動作。司馬熾關(guān)注了兩天,就放下來。眼不見心不煩。

  這天午后,他用過午膳,休息消化一會兒后,剛要出發(fā)去往城郊連兵營。就聽殿外來報,太傅求見。

  握著一紙書折,司馬熾怔神。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幾欲想哭。

  司馬越終于要走了!

  這書折就是他要的行臺隨員,以及糧秣物資等消耗配給。

  看著這大量的名字,以及獅子大開口的后勤供給,司馬熾突然有點不想司馬越走了。

  人員他不在乎,可這么多糧食、絹綿等等,都是錢啊!必需品!

  儼然是直接挖了司馬熾的命脈!

  司馬熾明確知道,這些數(shù)量代表著什么。這一下子,府庫幾盡全空。司馬越把持朝政,不可能不知道府庫儲蓄,他是故意的!

  呵!還要謝謝他沒有全部搬空。

  司馬越不是不想全搬空??上Р荒茏龅锰y看。雖然這時候,他已經(jīng)不在意偽裝,但吃相太難看,還是損失名望。

  他緊盯著皇帝的神色,如鷹似狼。

  司馬熾身子一陣發(fā)冷,抖了抖,淚眼朦朧,“皇叔,真要棄侄兒而去嗎?”

  司馬越深吸一口氣,不得不強忍突然升騰的嫌惡,“陛下,臣此去是穩(wěn)定江南。事成之后,必定回來!還請陛下勿怪!”

  到時候,希望你還活著吧!看著我,坐上你的位置。

  ……

  兩日后,天剛蒙蒙亮,整個洛陽城便轟然而動,像一下子被點燃,從寂靜跨越到喧鬧。

  今日是南遷隊伍前頭部隊啟程的日子。

  車轔轔,馬蕭蕭,無數(shù)人攜妻契子,呼耶喚娘,一家老小,走走停停,回望著故居,漸漸走出洛陽城。

  大隊人馬都在城外匯聚。有條件的自己整輛牛車,老弱坐在其中,青壯步隨著;無條件的則幾家人合買了牛車,彼此協(xié)助。

  前路數(shù)里間皆煙塵滾滾,旌旗飄揚,領(lǐng)軍將軍何倫帶著一隊中軍人馬,已行在前方,掃除行路。

  積弩將軍朱誕則帶著一隊人馬,守護在弛道兩旁,避免徙民之間因各事發(fā)生沖突。

  洛陽高高的城墻之上,皇帝、皇后、太傅等威嚴的儀仗停在上面。

  司馬熾帶著皇后梁氏,并太傅司馬越為首的文武百官,盡皆身著盛裝,分列而立,望著城下不絕如縷的隊伍,佇立不語,心中各有自己的想法。

  “朕實在無能??!”

  話語雖輕,但與皇帝并列而立的皇后、太傅分列皇帝左右,還是清晰聽到了皇帝這句感慨。

  皇帝剛給百姓講完話,聲音已顯沙啞。

  深居宮閣的梁皇后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場面,也第一次親眼親耳感受了皇帝的演說,跟銅駝街那次道聽途說不同。

  她眼神里透著憐惜、哀傷以及崇拜,這是她的男人,也是天下的皇帝?;槌扇d,她好像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感受到他的心。

  她能感覺到皇帝此時心里的悲傷。她伸出手,停頓一下,又毅然伸出,挽住皇帝的胳膊,用自己的溫度告訴他,你的背后還有我在支持。

  意外的是,皇帝并沒有避如蛇蝎,也沒有掙扎。這讓她心底暗暗有了一絲甜意。

  這些時日,皇帝對她態(tài)度的改變,逐步增多與她的接觸,她也慢慢有所感覺這些變化。收斂以前常充斥心中的委屈與自怨自艾后,她突然豁然開朗,發(fā)現(xiàn)這種接觸其實并不壞,反而有種更甜更美,回想起來便不自覺會笑的那種從未有過的情緒。

  司馬越也聽到了司馬熾的自語。但他并沒有做出反應(yīng)。他心里充滿了愉悅,又有一絲悵惘。

  洛陽,自己以前心心念的,無數(shù)次爭斗才換來的,如今要主動放棄了。

  但,不怕,前面還有更好的,等著自己。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身穿袞服,高登御床,百官參拜的景象。

  梁皇后有一點感受錯了,司馬熾此時心里確實不好受,但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充滿了傷感。

  “別了!希望你們能順利到達!”司馬熾心里默默地說著。

  但他并不抱太好的希望,因為他的理智告訴他,這群人中能活著成功到達江南的,將并不是全部,而是將經(jīng)歷很大程度上的減員。

  古代的遷徙,并不像后世那般交通發(fā)達后,往來那么便利。

  這個時代,伴隨著遷徙的,往往是死亡。像如今為尋求食物而流竄各地的流民那種,半成的死亡率已經(jīng)是極低了。

  這次有司馬越親自主持,又有軍隊護送,且是主動遷徙,結(jié)果應(yīng)該會好些。但好也只是好一點,三四成以至半成的死亡率還是可以想象。

  特別是那些說是自愿,其實是被自愿的貧民,以及大族所屬的部曲、蔭客等。這一路,死亡的也多會是他們。

  但比起留在中原,卷入戰(zhàn)亂,十不存一的結(jié)果來說,已經(jīng)算是相當好了。

  司馬熾心里有時會浮現(xiàn)一些負罪感,但很快又被自己說服。自己暫時沒有能力保護他們。這樣一來,既是為他們活命,也是為自己減少負擔。

  中原亂起,無家可歸的就會成為流民,流民的結(jié)局無外乎兩個。一是死,餓死,被殺死,病死等等各種死法;二是暫且不死,則會卷入戰(zhàn)亂:主動聚眾叛亂,為活命揭竿而起,或被動為亂兵裹挾,為朝廷,為叛賊,你來我往,最后結(jié)局仍不免一個死。

  亂世出英豪!但能脫穎而出又有幾人?無數(shù)人只是成了尸骸罷了。

  長長的灰色隊伍中,開始響起笳聲,聲音高昂、悲涼,彌漫整個郊野。隨之,隊伍里吆喝起雄壯的號子,一聲,一聲,接著一聲,慢慢地更多人相和。

  前頭隊伍越走越遠,背影漸漸被后繼者遮擋,再也不見。

  日上梢頭過后,灰色大隊終于消失不見,后續(xù)跟上的,則變化分明。

  隊伍的顏色開始亮麗起來,牛車也多了,甚至出現(xiàn)了馬車這種超豪華裝備。甚至司馬熾高居城墻上,一陣陣清風吹來,也能嗅到撲鼻的香氣,熏人欲醉。

  這便是洛陽城內(nèi)大族的遷徙隊伍。

  若說前段部隊還彌漫著離別的傷感風氣,如今在這段隊伍中再也找不到了。其更加喧鬧,心情也更加熱烈,就如同只是外出春游一般。

  鶯鶯燕燕聲、拜禮問候聲、吹噓侃談聲,等等,不絕于耳。

  甚至還有不少大膽的人,朝城墻上招手,不知是為官家屬,還是性格外放的少男少女。

  隊伍也漸漸起了音樂,笛聲、琴聲,等等,雜亂,細細聽去,又各有章法。

  龐大的南遷隊伍一直持續(xù)到午后,才漸漸稀疏下來。司馬熾就這樣一直站立在城頭,確保每一個南遷的百姓抬起頭都能看到自己。

  他現(xiàn)在不能給予他們什么,那就僅僅做到目送他們遠去吧。

  吃了中午膳食,皇帝也沒說要回宮的話,百官無可奈何也只能跟著。直到漸漸黃昏,這一天的南遷終于結(jié)束,而還沒有走的,明天還有一天。

  第二天,一早,當朝太傅司馬越的牛車和代表皇帝的輦車就并駕齊驅(qū),緩緩駛出城門。

  大隊人馬在城外停下,迅速分為兩撥。一撥以皇帝的輦車為首,??吭诳拷情T一側(cè);一撥則以太傅的牛車為齊,擁堵著寬闊的遠行而去的弛道。

  一番肉麻、淚眼連連、依依不舍的敘別后,皇帝與太傅終于分開,兩撥官員看著日上梢頭的時間,都暗自松了口氣。

  終于!牛車動了!

  健壯的大水?!斑琛绷艘宦?,開始邁開步子,昂首闊步,朝前緩緩而去。

  兩側(cè)重重的精兵也呼嘯著,馬蹄聲如雷震,訓練有素地移動起來。

  目送的司馬熾、坐在牛車中的司馬越,都不約而同地出了一口氣。

  天更藍了!

  司馬熾看著身后余下并不多的官員,掃視一番,從中看到了尚書令高光,傅祗傅宣父子,司隸校尉劉暾等為數(shù)不多的高官面孔,深吸一口氣。

  想說些什么,比如勉勵的話,最后張張嘴,什么也沒說出,只對曹官輕聲吩咐道,“擺駕吧,回宮!”

  一道道高昂的叫喊聲,繼而響起奏樂,百官拜別,城民跪送。輦車吱呀一聲,動起來,在這背景聲中緩緩駛動。駕牛應(yīng)景地“哞”,長長一聲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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