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坐在昏暗的房間內(nèi),房間的構造狹小且簡陋,只有一個小窗能夠看到外面一絲的綠意。
人影十指交錯垂在身前,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絲陽光劃破了房間內(nèi)的陰影,照在了房間正中央的床鋪上。這一片光亮照在坐在床上的人影的半邊臉上,像安上了半塊拼圖,暴露了青年無神的瞳孔。
他就靜靜地坐在單人牢房里,像一尊死寂的雕塑。
“這件案子邪門的地方太多了?!币粋€男警察靠在審訊室門外翻看著一疊文件,“死者的慘狀確實少見,可以看出一切傷害都是以折磨為出發(fā)點而進行的,我們所那個新來的去查看現(xiàn)場的時候都給整吐了。當然,最邪門的事還是那具尸體了吧?!?p> “把尸體的眼球和鼻子放原位后可以看出和嫌疑人的長相完全一樣,但依照嫌疑人的身份調(diào)查他并沒有孿生兄弟。最關鍵的是DNA檢驗出來后死者和嫌疑人是一致的,你知道這什么意思嗎?雙胞胎的DNA都不可能完全一樣!”旁邊一個女警察說道,“這事確實不對勁,我感覺這案子我們局子應該辦不了。”
“那也是局長的事,在他說話前我們該查的還是得查?!蹦芯畔挛募?,“一個高中生能下這么狠的手?還是對和自己長相一樣的家伙下手,他會不會精神方面有問題?”
女警頭也沒抬:“老邢在審問完后也提出了這個可能,所以我們也派人去鑒定了,報告應該很快就會出來了。”
“哦?那老邢審問出什么沒?”
“不知道,不過他說嫌疑人一副魔怔的樣子,什么都不愿意說,偶爾說出來的話也讓人聽不懂,好像是什么看到另一個自己就想弄死,這樣自己就能成為唯一之類的,瘋言瘋語?!?p> “也就是說他也不知道死者是哪來的嘍,據(jù)死者父母說死者是獨生子……嘶,這樣我們都不知道死者和嫌疑人哪個才是真的’顧問’了?!?p>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女警轉過頭:“應該醫(yī)院的報告來了,誒,郝醫(yī)生怎么是你親自送過來的?”
醫(yī)生笑了笑:“感覺這個案子確實有點奇怪,一開始粗略了解案情后我以為嫌疑人會有反社會人格,但經(jīng)過詢問后我發(fā)現(xiàn)這孩子恰恰相反,他的同理心反而非常高?!?p> 男警官問道:“這說明什么?他不是精神???
醫(yī)生解釋道:“反社會人格通常因為缺乏同理心,也就是共情能力,所以他們的心理極其冷漠,作案手段極為殘忍,因為他們不會去想受害者有多痛苦。而這個犯人大約就是在知道受害者有多疼,甚至到感同身受的情況下依舊冷靜地進行了這一切?!?p> 女警官流下了冷汗:“聽起來好像更可怕了?!?p> 醫(yī)生繼續(xù)說道:“我本來以為這是在極強的恨意下才驅使他做了這一切,但詢問后發(fā)現(xiàn)他對死者的恨意也沒有多強烈,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基于案情的詭異,我覺得他有沒有精神問題還是有待商榷的?!?p> 女警問道:“額,那醫(yī)生您的看法是?”
“不知道,如果那個死者查出來是其他人的話那他可能確實有精神方面的問題,但如果不是的話就有些難說了,不過他跟我說的話讓我有一種比較天馬行空的猜想,有沒有可能是人格分裂實體化后一個人格殺死了另一個人格?就是把多重人格間的人格謀殺以一種實體的方式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
男警干笑道:“哈哈,郝醫(yī)生你的思想也太天馬行空了吧,那也太恐怖了?!?p> 醫(yī)生笑了笑,顯然他也覺得這不現(xiàn)實:“是啊,這確實有點扯,只不過是一種猜想而已?!?p> .
“老邢,死者……嘖,’顧問’的父母要與嫌疑人見一面?!币驗樗勒吆拖右扇耸峭耆嗤娜?,所以警察不得不用顧問的名字同時稱呼死者和嫌疑人。
鑒于顧問作案手法之殘忍,即使他之后表現(xiàn)得像一個失去靈魂的傀儡,警方還是用鐵柵欄隔開了顧問和父母進行談話。
“……你到底是誰?”父親的第一句話就讓顧問明白了:他們已經(jīng)先去看過尸體了。
人的第一印象會給人的判斷造成很大的影響。先看見“兒子”慘烈的死狀以及潛意識中對自己兒子會做出如此事情的排斥使父母下意識地認為死去的就是自己的兒子,所以對身為兇手的自己抱有強烈的敵意。
“呀……我是誰呢……我也不知道呢?!鳖檰栐诒蛔ゲ逗蟮谝淮温冻隽诵θ?,不過是一個非常邪惡且殘忍的笑容。
顧問看到父親明顯地顫抖了一下?!澳恪穷檰枂??”顧問的父親語無倫次地問道,長相和DNA鑒定都完全一致的情況確實超出了這個唯物主義者的思維框架。
“我是顧問……還是不是顧問……這很重要嗎?”顧問邪笑著靠在椅背上,“重要的是……我殺死了顧問?!彼麤]有用“我殺死了自己”的說辭,因為這會給在場的人一種主觀的暗示:我就是原本的顧問。
比起讓父母為自己是殺人犯而感到恥辱和悲痛,不如單純地讓他們恨自己就好了,反正悲痛都是要有的。顧問毫無破綻地表現(xiàn)出一副反社會瘋子的樣子,仿佛殺死另一個自己就是出于一時的興趣:“我看到他出門后就跟著他一路到了案發(fā)時的那個地點,應該是他朋友的家,然后我就從后面襲擊了他,將他一點點殺死?!?p> 而這份證詞,也讓在場的警方得出了“眼前這個顧問是故意殺人,并且死者才是顧問父母的兒子”這個信息。對他們而言,這也是案情的重大突破,之前的顧問一直萎靡不振,而見到死者的父母后他第一次表達了“在清醒狀態(tài)下殺人”的信息。這對于案情明顯有了重大突破。
顧問的父母明顯也得出了這個結論,他們的表情充滿了絕望和不可思議,顧問的父親有那么幾個瞬間幾乎要撲到柵欄上對顧問嘶吼,但還是被絕望給淹沒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殺他,他不是個會生事的孩子……”母親絕望地喃喃道。
顧問靜靜地看著自己的父母在自己面前陷入絕望,至少他們還沒完全被憤怒沖昏頭腦,相比之下他們更相信警察和法律。
“就這樣吧,我沒有什么要說的了。”顧問笑著拍了拍桌子,“送客?!?p> “送你媽客呢?你把審訊室當你家了?”男警察當時就沒忍住踢了鐵柵欄一腳,換來的是里面顧問更加放肆的狂笑。
但就在這時,顧問的母親突然撲到鐵柵欄上喊道:“顧問!把你的手給我看看!”
“……什么?”顧問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手縮回了桌下。
“把你的手給我看看!”母親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乞求道。
“我拒絕?!鳖檰柮靼装l(fā)生了什么,但他只能拒絕。
母親愣了一下,跪到了地上?!皟鹤?,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地方不方便說,不然你不會編出這種謊言……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媽媽,爸媽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旁邊的警察徹底懵了:“什么意思?”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么?!鳖檰柣謴土死淠谋砬椋拔也幌胝劻??!?p> 母親和父親哀求著被警察送了出去,留下顧問一個人被拷在審訊室內(nèi)。
“沒想到居然兩次因為手上的傷被認了出來,一個是因為驚人的觀察力,而另一個……則是純粹因為兒子不小心受傷了吧?!鳖檰柕驼Z著摸著手腕上淡淡的劃痕,“最后還是沒能瞞住呢……本來也無所謂,只不過……”
他抬起頭看向小窗外的陽光:“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呢……與其接受兩次兒子死亡的痛苦,活在大仇得報的謊言里不是更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