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交易
仍是冬天,京城的風(fēng)還是凌冽的像刀子,顧也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囚衣便被押上了行刑臺。他蓬頭垢面,虛弱無比,在場的百姓安靜得很,這是大順建國一百年史上第一個(gè)被判死刑的上等貴族。
來了很多人,齊王看熱鬧般笑著,楚王沒有表情,秦王閉上了眼睛,皇帝撥弄著手上的行刑牌,他只要將這牌子擲下,顧也的一生便到此為止。
顧也沒有伸冤,沒有歇斯底里的喊叫,保持沉默,他想這是他作為小吳王最后能有的體面。他面朝城門向南跪著,恰好,他的吳國也在南方,他的父王此刻也許正帶著兵候在城門口,打算拼上全力與命運(yùn)殊死一搏。
皇帝似乎在等待著什么,顯然,要顧也的命實(shí)在輕而易舉,他在顧也起兵的那一天就能動手了,等到今天,皇帝顯然謀算著更為劃算的交易。顧也不知跪了多久,在快要虛脫的失去意識之時(shí),通往行刑臺的大道盡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gè)騎著高頭大馬的男人的身影。
只見那馬漆黑,那人一身戰(zhàn)袍也是漆黑,他頭戴銀盔,手提長刀,腰佩短劍。他就是皇帝一直等待的人,即使韜光養(yǎng)晦幾十年依舊名震四海的吳王顧懷。顧懷騎著馬緩緩地前進(jìn),威風(fēng)凜凜,似乎不是犯了死罪的逆臣,而是凱旋而來的將軍。隨著顧懷越走越近,行刑臺兩側(cè)各十二名弓箭手全部拉滿了弓指向這位吳王。
北風(fēng)呼嘯,吹起顧懷銀盔的帽纓。刑場周圍圍了上千人,現(xiàn)場卻安靜的只有風(fēng)聲和清脆的馬蹄聲。
顧懷緩緩走到行刑臺前,憐愛地看了一眼被囚于刀下的顧也,大聲對著坐在北首的皇帝說道:“談個(gè)條件吧。”
“條件?”皇帝冷笑道:“吳王,你一介反賊,有什么資格和朕談條件?”
皇帝說完,陳云溟拔出鞘中之劍,冷眼盯著顧懷,與此同時(shí),八道司在場的七位司長全都隨著他們的師傅拔出手中銀龍長劍。
顧懷見狀,把手中長刀深深插在了石板地上,像是信號一般。
突然,四面八方閃出數(shù)十位絕頂高手飛到了行刑臺上,皆蒙面佩劍,護(hù)在了顧也身旁。
皇帝一驚,想不到顧懷歸隱這么多年,還有如此號召力。
顧也也一驚,他想不到自己印象中最愛聽?wèi)虻母竿醮丝叹谷绱送L(fēng)!
這是對決的信號,任憑陳云溟與八道司眾人如何武功高強(qiáng),在這群輕功上乘又摸不清底細(xì)的十余人面前,想要保住皇帝,也絕非萬無一失。
“以小兒一命,換你數(shù)十萬將士性命,如何?”顧懷依舊很平靜,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變化,然而氣勢十足。
“你,什么意思?”皇帝問道,捏緊了手里的行刑令牌
“我只求皇上能放小兒一命,允許他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平平淡淡活下去。若皇上允了,顧懷任憑皇上處置,我東吳傳爵調(diào)兵的吳王劍也一并歸還陛下。從此,皇上您的大順天下便再也沒有吳王。”顧懷道。
“朕若不允呢?”皇帝冷冷說道。
“若皇上不允,我顧懷不答應(yīng),臺上的一十二位勇士不答應(yīng),城外八百東吳死士不答應(yīng),我東吳點(diǎn)好的八萬兵馬也不答應(yīng)!”顧懷又說道:“到時(shí)候究竟是誰的天下,哪怕是九一開的勝率,皇上愿意賭么?到時(shí)戰(zhàn)爭四起,生靈涂炭,皇上的將士九死一生,皇上您愿意看到么?”
“顧懷你當(dāng)真要造反!”皇帝大怒,拍案而起,而他身邊的天下第一高手陳云溟也緊緊握住了劍柄。
“你要我反,我便反,你不要我反,我便不反,在你,不在我?!鳖檻褟娜荽鸬馈?p> 鄭大敬睜開眼,臉上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先前痛心吳王府的遭遇,更擔(dān)心自己秦王府的下場,如今卻深深感嘆他這位結(jié)識了幾十年的老友的水平。顧懷三言兩語,當(dāng)著眾人面把皇帝扔到了百姓的對立面,條件說得如此明了,皇帝要是不答應(yīng),便是置百姓安危于不顧,要是答應(yīng)了,這天下百姓便都是顧也活下去的見證人,甚至就連顧懷,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輕易下令處死。
沉默良久,心想?yún)^(qū)區(qū)一個(gè)顧也,沒了吳王的身份,終究不會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皇帝終于開口:“朕卻只求天下百姓的太平,要你們父子的命又有何用?!?p> 顧懷聽罷,邁上了行刑臺,手起刀落,斬開了顧也的枷鎖,把身上的披風(fēng)取下,緩緩披在了顧也身上。
“父王….”一向不與顧懷親近的顧也早已淚流滿面,他哭道。
“別叫父王了,咱已經(jīng)不是王爺了。”顧懷依舊笑道:“擦干眼淚,別讓人家看笑話?!?p> “騎上爹的馬,城外有一姓吳的胖和尚,是爹多年至交,他會帶你去你該去的地方,以后的日子,自己好好過?!鳖檻岩贿厧皖櫼膊粮裳蹨I,一邊平靜說道。
“拿你的命換我的命,我不稀罕?!鳖櫼舱f道:“一起死吧,大丈夫何懼一個(gè)死字?!?p> “好!不愧流著我顧懷的血,就是有魄力?!鳖檻寻l(fā)自內(nèi)心笑道:“不過你放心地走,你爹我死不了,只要你走了,我便死不了,你不走,咱也許都得死。”
顧也不解,一臉茫然。
“出了城你就自然明白了,有些話在這里不能說。”顧懷扶起顧也,扔到了黑馬背上,道一聲:“去吧,夜龍。”那馬便仿佛通了人性一般,緩緩轉(zhuǎn)身,向城外走去。幾日未進(jìn)食,加上風(fēng)冷衣薄,顧也根本無力反抗。他那眼淚不爭氣的流下,只能在心中向神明祈禱一萬遍,保佑他的父親活下去。
在場士兵眾多,無一人敢攔那馬。
顧懷一直看著顧也消失在視線之中,又等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解下腰間能調(diào)吳國八萬士兵的吳王劍連同那吳王府翡翠金字的腰牌一同扔在地上。對那臺上的一十二位蒙面勇士輕輕說道:“最后一道軍令,散去罷。”
那一十二位蒙面人淚眼朦朧,心中是一百萬個(gè)不情愿,個(gè)個(gè)都愿同吳王一起同生共死。
但是,軍令如山,不得違抗。這一條他們二十五年前從軍之時(shí)就銘刻心中,此刻也并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