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下葬之后,長安又恢復往日熙攘。
人,向來如此,活著,拼命活著。
但羽林軍卻忙如搬家螞蟻,因為城外的螢火嶺一夜之間已然面目全非,方圓十里塌陷,遍地狼藉。
羽林軍便是奉令徹查此事。
這事,本是撫安司負責,但撫安司剛剛經(jīng)歷動蕩,司丞魏浩已被賜死,新的司丞也要明日才上任。
所以,這份差事便落到了羽林軍的頭上。
此時黃昏近晚,掛了一天的彩虹終于從天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燒得輝煌燦爛的晚霞。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明日,又該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長安城內(nèi),絲竹居廚房里,嫚兒端出了剛熬好的湯藥,小心翼翼地往西廂房走去。
西廂房的床榻上,裸著上身的楊易平躺著,面色蒼白,緊皺眉頭下,緊閉著的雙眼四周,青黑烏紫。
床前,一身青袍的孫思邈捏著剛從燈芯上炙烤過的銀針,手指按住楊易腹側,將一根根銀針刺進楊易胸腹。
不多時,已把楊易全身大**位插滿銀針。
一旁面容憔悴的李乘風,雙眼神色凝重,緊張地問道:“請問藥神,此子是否還有活命的機會?”
“放心,有老夫在,他就是想死也難,只是…”
孫思邈插完最后一根銀針,話說出口卻有些吞吐。
“只是如何?”李乘風急忙追問。
“他中的,乃是早已失傳的上古蠱術,花蠱,蠱毒早已滲透奇經(jīng)八脈,更為致命的是,曼陀羅花毒已把他的丹田侵蝕,老夫能救他的命,但他從此以后,恐怕就只能是個武功盡失的廢人了。”
孫思邈開始將銀針一根根拔出,每一根銀針都帶出縷縷黑氣,針尖帶著黑血,銀針變得盡數(shù)漆黑。
“唉,以蟲為蠱尋常見,以花為蠱最難纏,幽冥府主果然可怕,隔著石棺輕描淡寫的一招,甚至都沒有露臉,竟讓你我如此狼狽,李道友,九靈危矣!”
面色同樣蒼白無血絲的云霄子,看著身邊同樣重傷的霜兒,長吁短嘆。
李乘風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躺著還在昏迷中的楊易,眼中流露一絲猶豫,終于還是咬牙道:“幽冥府的人此刻想必已趕往西域白龍堆,袁師兄危在旦夕,還請云道友盡快傳訊玄真宮派出人馬馳援,你我也即刻動身吧,至于此處,就請藥神多費心了?!?p> 孫思邈和云霄子聞言,點了點頭。
楊易醒來的時候,屋里已經(jīng)掌了燈,嫚兒趴在桌上燈燭旁打著盹。
但楊易無心去看金發(fā)碧眼嫚兒的睡姿,因為他此刻已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沒有了一絲內(nèi)力。
咿呀~
房門打開,孫思邈抱著一本書有進屋來,看到楊易已經(jīng)蘇醒過來,張嘴笑道:“你醒啦,快回家去吧,你身上的毒,老夫已經(jīng)幫你解了?!?p> “前輩,我的武功是不是?”
雖然心底已有七八分猜定,但楊易還是抱著一絲僥幸。
“沒錯,花蠱噬丹田,你全身奇經(jīng)八脈,還有丹田,都廢了,老夫雖然用針灸之法將蠱毒逼出你體外,但是治標不治本,只能保住你的性命而已,你往后余生,再無法動武了,否則,經(jīng)脈和丹田里的隱毒爆發(fā),必定當場身亡,到時,就算是老夫,也無能為力?!?p> 孫思邈一字一句,都像是一道晴天霹靂,轟在楊易的心頭上。
廢了?廢了!
真正面對事實,楊易沒有吵鬧,也沒有淚流,因為此刻腦中已經(jīng)一片空白。
不說以后再也無法成為北市街上豆腐西施夢里的男人,也無法成為東市街上最靚的仔。
最關鍵的是,自己沒了武功,還怎么緝捕盜匪,還怎么行俠仗義,除暴安良。
這意味著想要賞善罰惡系統(tǒng)再升級,將會難如登天。
沒了武功的自己,頂多也就去街上多扶一扶跌倒的老奶奶,還要祈求那些老奶奶不會訛人。
不,也許是自己摔倒還需要老奶奶扶起來!
也許,從此以后,哪怕撒尿,也得扶著墻了。
“你放心,你除了不能再動武,其他與常人無異,回去吧,院里有個少年已等了你多時了,說是你叔父派來尋你的?!?p> 孫思邈似乎看穿了楊易的心思,開口淡然而言,似乎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們不是要讓我做不良帥么,你不是藥神么,李乘風呢,云霄子呢,難道真的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么!”
如此晴天霹靂,緩過神來的楊易,實在難以保持理智,從床上翻身而下,終于還是咆哮出口。
但由于大傷尚未痊愈,動作又太大,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下去,幸好被蘇醒過來的嫚兒眼疾手快,搶過一步,把他扶住。
“對不起,我不是藥神,至于做那不良帥,有丹元境的上官逸助你,你有沒有武功都一樣,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力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找到根治的辦法,你去吧?!?p> 看著楊易憤怒的雙眼,孫思邈嘆了聲氣,話出口時,聲音也柔和了許多。
“滾開,老子還沒到走路都需要人扶的地步!”
楊易一把甩開嫚兒的手,跌跌撞撞,似一個醉酒的人,沖出了屋子。
“唉,讓他靜一靜吧,靜下來就好了?!?p> 孫思邈看著楊易的背影,嘆息一聲,坐了下來,在燈下翻閱手中藥典。
出了西廂房,來到院子,失去理智的楊易不管迎面沖來,喜悅高呼的楊山,沖出了絲竹居。
楊山不知道楊易武功盡廢的事,緊追楊易身影而去。
街上夜市繁華熱鬧,但所有喧囂聲入了楊易雙耳,都只變成四個字:武功盡廢!
“酒,酒咧~屠蘇春暖孟婆釀,一杯愁解千杯憂!”
不知胡亂走了多久,楊易漸漸冷靜了下來。
這時,一個挑著擔子賣街酒的漢子,從楊易身前吆喝著路過。
似這樣挑著擔子沿街賣散酒的腳商,長安城大街小巷,隨處可見。
楊易正向叫住這賣酒的漢子,買一杯烈酒澆愁。
哐當,啪!
突然,漢子的擔子上,一個盛滿酒的壇子從竹擔上滾落摔碎,酒水淌了滿地,但那漢子卻頭也不回,顧自往前而走,吆喝著。
“等等,兀那賣酒的兄弟,你的酒壇子摔碎了!”楊易終于喊出了口。
被楊易喊住,那漢子頓了一頓,回頭笑道:“我知道,爺兒可是要買酒?”
楊易走上前,十分不解,問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酒壇子摔碎了,為何不停?”
賣酒的漢子眉開眼笑,道:“哈哈,爺兒切莫說笑,小人挑擔賣酒已有七八載,走南闖北,可從未因此而回頭過,擔子有輕有重,腳下路不一定平坦,摔碎個酒壇多大點兒事,停下來回頭看了又能怎樣?還不如繼續(xù)往前走,多賣幾杯酒,把本賺回來,反正小人這擔子關系著一家老小的飯碗,總要挑在肩上的。”
聽著賣酒郎的話,又看其此刻黝黑卻很燦爛的臉,楊易的心潮逐漸平息下來。
從腰間掏出幾枚銅錢,往賣酒郎的貨擔上一扔,抓了一壇酒,開口道:“你的酒,應該還不錯?!?p> “謝了客官爺兒,酒咧~酒是英雄膽,酒是男兒淚……”
賣酒郎收了銅錢,道謝一聲,繼續(xù)吆喝著,涌進人潮中去。
“大哥,回家吧,義父等了一天都不見大哥,此刻已急得團團轉(zhuǎn)?!?p> 少年楊山來到了楊易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