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草木山水策馬甩飛在馬蹄后的飛塵中,又轉(zhuǎn)入官道揚蹄。
至黃昏,倦鳥歸林時刻,楊易與霜兒已出了長安地界,從官道轉(zhuǎn)進偏道,離長安,已有近千里之遙。
白馬追風塞上雪與霜兒的黑馬,都是萬里挑一的千里良駒,腳程很快,一日千里,再馳三日,便可到達劍南關,過了劍南關,往南便是劍南道的巴蜀之地,再行兩日,就可到達成都府,也就是楊易此行的目的地。
不過,眼下天色已晚,馬不停蹄奔馳了大半日,二人早已人困馬乏了,得找個地方落腳,歇息一晚,待明日天明再繼續(xù)出發(fā)。
可惜,二人為了減短行程,擇了小路,早已脫離了官道,此刻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卻在一條荒涼土路上,想要找個落腳點卻不容易,所以二人繼續(xù)策馬前行,不過,速度卻緩了下來,二馬并頭而行。
這條路,本是前朝的官道,不過后來荒廢了。
穿進一片樹林,突然聽得前方有車輪馬蹄聲,不多時,楊易就看到前方有一輛大馬車,路過馬車時,趕車的是個大漢,戴著一頂大斗笠,斗笠壓得很低,但還是能看到他兇光凜凜的雙眼,與他臉上從眼測延伸到下巴觸目驚心的刀疤一樣滲人。
馬車上蓋著篷布,鼓鼓囊囊,不知道拉的到底是什么。
楊易已從此人身上感受到森森寒氣,知道此人絕非等閑之輩,定是個內(nèi)力深厚之人,但萍水相逢,又無瓜葛,也懶得去徒生事端,與霜兒繼續(xù)拍馬前行,過了這趕車的大漢。
等把那馬車甩遠,也已出了樹林,又遇到一個奇怪的人。
或者說,是一塊行走的石碑。
及近,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背著石碑的青衫年輕人。
遙看這石碑,目測不下三百斤,但這青衫人卻走得昂首挺胸,大氣不喘,端是十分了得,聽聞楊易二人馬蹄聲,既沒有回頭看一眼,也沒有躲閃,就這樣直直地走在大路中間,手中竟然還捧著一本書。
“吁~”
倒是霜兒先勒住馬繩,氣惱罵道:“嘿!你這人,怎么也不躲閃一下!”
“天下路,天下人走,江湖路,江湖人盡可行,為何要我讓你。”
此人甚為倨傲,看也不看霜兒一眼。
“你!”
霜兒吃癟,正要發(fā)作,被楊易揮手示意攔住,倒不是楊易樂于看到霜兒吃癟,而是此人背負巨碑行走如常,絕非等閑之輩。
如此小事,楊易覺得沒必要給自己惹下麻煩,從馬背上放眼去打量此人。
只見此人一張臉不長不圓,是極為好看的鵝蛋形,兩條劍眉,可惜雙眸中卻堆滿了沉郁,臉上也胡子拉碴。
本該是大帥比,卻糟踐了自己。
腰間掛著紫金酒葫蘆,腋下夾著一柄長劍,而背上的石碑,則是用兩條很粗的麻繩與他自己捆在一起,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名字。
但見此人年歲與自己相近,楊易翻身下馬,抱拳開口笑問道:“在下楊易,方才馬兒奔勢過猛,萬幸沒有撞到朋友,給閣下賠罪了,敢問朋友,近處可有落腳打尖之處?”
方才倨傲十分的青衫人,見楊易向自己賠禮,倒也灑脫,擺手道:“江湖路遠,萍水相逢便是兄弟,小事一樁,不足為提?!?p> 將手中書本一卷,插進腰間,繼續(xù)道:“過了前面山頭,有一小嶺,名為落霞嶺,嶺上有一野店,叫做風來客棧,不過,在下奉勸楊兄一句,楊兄與嫂子,今日最好不要去風來客棧,胡亂尋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將就一夜吧?!?p> “誰是你嫂子!”
霜兒聽到這青衫劍客將自己誤認為是楊易的內(nèi)人,瞬間不樂意了,板起臉冷哼一聲。
“朋友切莫見怪,內(nèi)人自小嬌生慣養(yǎng),驕橫慣了,前些日子,在下又納了一如花似玉的小妾,故此,她心里憋著氣呢?!?p> 楊易當即向青衫劍客解釋,順桿而爬,有便宜不占的是香蕉西瓜青菜胡蘿卜,白花花的豆腐,該吃就得吃,面對女孩子,誰要臉誰是烏龜那個蛋!
霜兒氣得猛拍馬背,黑馬揚蹄一沖而去。
楊易見此也顧不上細問青衫劍客,為何那風來客棧今日去不得,告辭一聲,翻身上馬,追霜兒去。
過了山頭,果真見到前方有一小嶺,嶺上空曠,只有一間不高的客棧沐浴在夕陽和晚霞的金暉下,而霜兒早已沖到那山嶺下,牽馬上嶺。
這一路上,關于丹元境的知識,楊易還只問了不一半,了解到丹元境,修氣為主,可外放丹勁一百步,傷人碎物所向披靡,到了丹元境中期,學會馭氣之法,可使丹元隨心化形。
至于丹元境的修煉方法和馭氣之法,以及丹元境后期和往上境界的相關知識,還有自己為何到了丹元境卻沒有臂布七星,楊易還沒問到,當然不能真的得罪霜兒,又要一起共事,念及于此,當即拍馬追上去,終于在嶺上半坡追上霜兒,至于如何賠禮道歉,事關男子漢臉面,不好多說。
終于來到客棧前,隨著晚風飄揚的棧旗上,黑色的風來二字尤其醒目。
門前,一個枯瘦的漢子正在磨刀,看其年歲大概而立之年,身旁一只被捆住雙腳的雞正在地上拍翅撲騰。
見楊易二人上前,這漢子抬起頭,額頭上一道道的抬頭紋下,是光禿禿的眉頭,其下,是一雙斗雞眼,斜著看了看楊易和霜兒,一言不發(fā),只伸手去門側(cè)拉住一條滿是污漬的繩子。
“叮鈴鈴!”
清脆的銅鈴聲從楊易頭頂上空響起,楊易抬頭一看,原來二樓掛著個拳頭大小的銅鈴。
“來啦~歡迎貴客,遠來風塵,快里面請~”
銅鈴聲落,從客棧里奔出一個婦人,半老徐娘,風韻猶存。
最為醒目的是她眼角一顆豆子般大小的黑痣,將她整張臉的美色減去了大半,多出許多市儈氣息。
“呸,笨手笨腳的,殺個雞磨磨蹭蹭,老娘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跟了你這啞巴!”
這婦人瞪了那漢子一眼,淬罵道,接著又是一副燦爛笑臉,對楊易道:“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換臉簡直比換皮還快。
楊易見此不以為意,笑道:“挑兩間最好的上房,好酒好菜只管上。”將馬繩往老板娘手中遞過去。
“客爺兒說笑了,山野小店,哪有什么好酒好菜,只有些粗茶烈酒,不過,肉管飽?!?p> 老板娘笑著說出口,牽著兩匹馬往馬槽前的木樁走去,一走一扭,甚是婀娜。
“啊~喔~”
突然一聲哀嚎,原來那漢子已經(jīng)一刀宰了那只雞,被漢子扔到地上公雞撲騰不止,血撒一地狼藉。
但那漢子卻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一支白色蠟燭,就地點了起來。
楊易見此,覺得很是疑惑,又非逢年過節(jié),這漢子難道殺雞敬神不成?
故此向正在拴馬繩的老板娘問道:“老板娘,莫非今日家中有故?”
老板娘回過頭來看到漢子正在點蠟燭,明白了楊易在問什么,眼角的黑痣抖了抖,笑道:“嘿,人點燭,鬼吹燈,咱們這兒呀,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見了血,總要敬一敬土地山神,也向地下的鄉(xiāng)親打個招呼,好求個安寧。”
說完,已經(jīng)將馬繩拴好,走了過來,繼續(xù)道:“這兒呀,本來是個村子,叫做落霞村,幾十年前遭了一場瘟疫,村里人全死光,只有我與這笨漢子活了下來,在外面飄了幾個年頭,終于還是舍不下故土,便又跟這笨漢子回來開這勞什子風來客棧,討一口生活?!?p> 頓了一頓,又說道:“客官您二位夜里過了二更天可切莫點燭,也不要出門,聽到什么響動直管悶頭睡覺就行了,咱們這兒,夜里有些不干凈?!?p> 說著,引楊易二人進店。
莫非那青山劍客說風來客棧來不得,就是因為這個?
楊易略微一想,也沒有過多地放在心上,跟著老板娘進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