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頂 二
他拍過每一個人的肩膀“頂好，頂好?！?p> “哎呦，武大爺，武大爺武功蓋世，不愧是武松爺爺?shù)闹貙O子?！彼麑O子二字咬的極重。
“大師，大師啊，您慢點，小心摔倒，吳大師有宗師風(fēng)范啊，一代俠客，滿身俠骨，傲然。佩服佩服，就是少說點廢話就好啦?！?p> 我瞧著他挽著衣服露出手腕的丹麥手表。黑漆的臉龐雪白的牙齒，呲牙咧嘴的耍貧逗笑，最后一句還不忘陰損。他就是這幅狗德性。
候世玉在我身后說道“嘚瑟?！?p> 我點頭，武洪江點頭。
“小啞巴，小啞巴。打南邊來了個喇嘛，手里頭提了五斤鰨目，從北邊來了個啞巴，腰里頭別著個喇叭....啞巴說：不換?！?p> 在眾人的詫異中，笑聲中他拽住了我的衣服，我本該從候世玉的身邊溜走。
“哎哎哎，小石頭，你躲什么？我像是地痞惡霸流氓跳蚤不成。”
我看著他雙手叉腰的說道“您知道鰨目的鰨怎么寫嗎？”
他揉著腦袋假裝仔細的思考，“你會寫嗎？”
我管他，我掙脫他的手，大步的走向我的排。
“哈哈，石頭不會寫字了，你滿肚子的學(xué)問讓狗吃啦?！彼ξ膶χ^往的行人點頭。
“胖子，不錯啊。打死幾個？”
看著胖子伸出的一根手指，他輕輕的攥住，用力的掰扯，胖子手指幾乎變形，疼的他面部極度扭曲“疼疼疼?！?p> 王翦放開他的手指“才半個就敢居功，謊報軍情我槍斃了你，下次你要打死兩個。”
田虎扶著崔靜波下去了，崔靜波抱著手指。
郝思維蹭的竄了過去，剛回身準備炫耀，一塊土塊結(jié)結(jié)實實的砸在臉上，鼻血瞬間流出。他抱著鼻子蹲在地上，死盯著王翦，后者當沒事人一個拍著喬志廣的肩膀。
“嘿嘿”
后者也呲著牙齒“嘿嘿。”
王翦抽了他腦袋“下次在跟我嬉皮笑臉，我扒了你的皮?！?p> 新兵全部目光炙熱，他如同撒旦讓人崇拜，一戰(zhàn)奠定了他的威嚴，從此他身邊會多很的的跟班，而我們，我們所有的人只不過是他利用的工具，不是晉升的工具，而是殺人機器。
我問我自己，愿意嗎？我不知道。
鬼子再一次退了下去，他們每次都退的徹底，三把步槍，子彈，手榴彈，能帶的全部帶下去。除了尸體以外。
我們還不屑他們的三八步槍，因為我們有更好的德國毛瑟不搶，雖然人德國人淘汰的，可我們依然當做至寶。
“固防！固防！”
說實話我們完全沒有力氣在進行固防的事，好在新兵看了半天的戲，他們有的是體力，在我們的指導(dǎo)下，將支離破碎的陣地從新修整，在他們一絲不茍的認真下，戰(zhàn)壕再次成為豪華宮殿，我們就是宮殿中的士兵，驕傲自豪。
孫大有跑帶我跟前“排...排...排長，你真真真...厲害。”
我看著孫大有的由衷的稱贊，不免讓我想起嬌羞娘子對丈夫的夸贊，我一陣惡寒。
“大有，你也可以的?！?p> “真真真...的嗎？”
武洪江插話道：“哄你你聽不出來?！?p> 我瞪了他一眼。
張大雷走到我們的防區(qū)，認真仔細的看著我們的戰(zhàn)壕，不住的點頭。
上午他也來了，顯然他的關(guān)注點不在這，現(xiàn)在有所不同，因為我連是整個7團傷亡最小的連，我們得益于戰(zhàn)壕。
“在哪里學(xué)的？”
王翦正色道：“死了太多人，我看了太多的死人。訓(xùn)練團沒教這么細致，我覺得有用?！?p> “看走眼了。”
“有用我就用上，少死一個是一個，都是兄弟?！?p> “我以為冠冕堂皇。華而不實?！?p>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我感覺并不在一個頻道上，可他們卻依然交流順暢。
他們說的是一個事。
“教教其他連的弟兄。”
王翦點點頭。“小石頭，你去帶幾個兄弟?！?p> 我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臉的為難。我不是不給他面子，我真餓的走不動道。
“快點快點啊?！彼叽佟?p> 張大雷拍著額頭“要讓馬兒跑就得給喂飽。你們一天沒吃飯了吧?！?p> 他的比喻讓我不舒服，我點點頭。
“吃飯重要。不能讓你們餓著肚子干活?！?p> 他不用回頭，身邊的副官小跑的走了。他也轉(zhuǎn)身走了?！坝浀米屗麄?nèi)ブ笇?dǎo)?！?p> 王翦送走了張大雷，回來給我肚子一拳，我疼的如同蝦米。
“吃貨，你就那么餓呢么?！?p> “你不餓，你不吃飯試試?！?p>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他停頓一下“也沒啥事?！?p> 我沒聽過這話，前半句壓褶，后半句明顯改了。
“吃吃吃，吃完就干活。一群吃貨?！彼麚u晃著腦袋走了。
接近傍晚，飯終于抬了上來，這次來的不止老李老吳，還有其他幾個小伙子，你能看到他們嘴唇的青澀，還是一群沒長大的孩子。我望著他們的身影，我真是想說：“他們真年輕，他們真年輕?！?p> 干飯，熱氣騰騰的饅頭。
我們幾乎抱了滿懷，飯是現(xiàn)在最讓我們滿意的東西，除了他沒有什么能讓我們滿足。
一絲甘甜，不斷的在嘴里融化，咕咚的吞進腹中，頓時覺得渾身充滿活力。
我們相互看著，笑著，不死是我們永恒的追求，不餓死是最好的永恒追求。
“你不是一頓不吃也沒啥事嗎？”我對再一次靠近我身邊的王翦說道。
他咬了一口“哎，有吃的我為啥不吃，以為我傻嗎？”
他一點也不傻，他精明似鬼，看似幫助其他連隊修戰(zhàn)壕是個苦差事，我們樂意去做，因為幫助他們就是幫助我們自己。他們能守的住防線，我們就不用去沖鋒陷陣，我們就能活的更加長久。
我們已經(jīng)不用去幫助其他的連隊，因為在我們給二連指導(dǎo)一遍后，他們興奮的用我們的方法教給臨近的連隊，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不消多說。
在他們大會戰(zhàn)的時候，我們無所事事。
我望著天，九江的天空悠遠棉高，難得有如此晴朗的天空。我靠在戰(zhàn)壕邊，抬頭數(shù)星星，一顆兩顆三顆....數(shù)一遍數(shù)不明白，我又從新開始數(shù)數(shù)。
孫大有看著我看天，他也跟著看天。
“排排排長....你看看那那那...那個像不像仙...仙女?！?p> 我扒過去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我不認識什么仙女，也不知道仙女長的如何。我不會去問讓他回答費力的問題，諸如，你心中的仙女長什么樣，你都聽說過什么樣的仙女。
那樣只會讓他滔滔不絕的講述他知道的每一個故事，那太讓人難以忍受，太折磨自己了，他能將一個故事講一個晚上，然后告訴你：請聽下回分解。
我問他：“仙女叫什么名字？”
他詫異的看著我，顯然這不是他想要的問題。
“仙女認識你嗎？”
“仙女吃飯了沒？”
“仙女睡覺了沒？”
他指著星，指著我“不....不不..不知道。”
看著他悶著頭想著心事，我開心不已，終于得以解脫煩惱總該是開心的。我抱著腦袋繼續(xù)數(shù)星星，一顆兩顆三顆...
“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誰去?萬丈冰崖，雪蓮花落，片片如星雨。聽誰.......”
我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有可能是家鄉(xiāng)的小調(diào)，也有可能是某個戲曲，清雅的曲調(diào)，在他空靈的嗓音下，更顯悠然。
在寂靜的天空下，只有蟲兒的鳴叫，更顯得悠遠清涼。
我仿佛看到了一個白衣仙子，低首垂眉，素手如雪，月色淡雅，竹影班駁，宛如夢幻。月光斜斜照在她的臉上，分不清究竟是月色照亮了她，還是她照亮了明月。那張臉容淡遠寂寞，仿佛曠野煙樹，空谷幽蘭。
每個人心中都住著神仙，我不清楚孫大有心中的仙女長的如何，想來一定清秀無比，淡雅如藍。
讓我更加詫異的不是他的歌喉，而是吐出的每一個字，清晰的鉆進我的耳朵，我不忍心打擾他，我壓住心中的疑惑繼續(xù)聽他的歌聲。
我?guī)缀跻臅r候，他很煞風(fēng)景的闖入?！鞍ミ?，不錯哦。這小嗓子，好聽，真好聽。”
看不清孫大有的臉，我想他此時一定羞澀的臉紅。很難得有人如此認同。
“歌唱的這么好，說話為啥磕磕巴巴呢。”他問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連連...連長，我我我我我...也不不不知知..道?！?p> “我答應(yīng)過你，幫你治病，剛好我有個法子肯定能給你治好?！?p> 他說的煞有介事，我撇嘴不信。
“真真真...真的?！?p> 想來孫大有早就想治好自己的口吃。奈何沒有像樣的醫(yī)生，就算有像樣的醫(yī)生，他也看不起。
“找塊石頭，含在嘴里，說話的時候就含著。我給你寫首詩。什么時候讀通順了，什么時候就成了?！?p> 于是他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個小的筆記本，拿出鋼筆準備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
突然發(fā)現(xiàn)天色以黑。
于是他站起來，走到我跟前，拍了我一下“來，來我照照?！?p> 我跟著他走進掩洞。
他塞給我一盒火柴。“點著點著?！?p> 刺啦，隨著劇烈的摩擦，火柴被點燃，他快速的書寫。
“再點再點?！?p> 刺啦，又一根火柴引燃了，微弱的火光照在本子上，我不去看他，我看他后背的影子，那影子拉的老長，他的頭像個冬瓜，我竊笑。
他寫完合上本子，鉆出了掩洞。
我甩掉燙手的火柴，跟著走了出去。
“哎呀！”我摸著撞到的額頭。出去的時候我狠狠踹了幾腳掩洞。
“瞎啊，看不見?！?p> 我又踹了幾腳，我把它當他。即使他不知道。
他將寫好的東西撕下來交給孫大有。
孫大有如獲至寶捧在手心里。
“連連連...連長，我我我...我不認..認字?！?p> “哈哈哈哈?！蔽浜榻瓝潋v著雙手雙腳大聲的狂笑，候世玉也抿著嘴偷笑。
我更加肆無忌憚的笑。我不是笑孫大有不識字，我是笑他給一個不識字的人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