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琚琛這一次回府過年備受矚目,白府上下都很關心他這一年來的生活,拐彎抹角地打聽他現在到底有多少銀錢?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帶著大伙也發(fā)一次橫財?他有錢后會不會照拂白家上下?白志庸罕見地覺得自己去年春節(jié)時待大兒子太過嚴苛。那時源遠的經營一片停頓,錢全在股市里,股價還在溫溫吞吞地慢慢爬升。白琚琛沒有和白志庸多說什么,白志庸也懶得聽他是如何瞎折騰,只是端了嚴父的架勢,各種訓誡批評。哪想兒子如今折騰出人樣來了,白志庸想想也有點后悔,他很想問一問兒子:能不能先拿點錢出來填一填白府公帳上他老子捅出的窟窿。
白琚琛一直手段嫻熟地和眾人打太極,但是聽到白志庸委婉地哭窮,卻是毫無猶豫就點頭同意了,他表示一會就讓黃貴給白志庸把銀錢送去,讓父親放松心情好好過年。白志庸當下滿心歡喜,弟妹們也開始各種心機地奉承白琚琛想撈個便宜,幾位妹妹年節(jié)里對他“三哥”“三哥”地喊得尤為熱絡,白琚竹甚至想改行做起白琚琛的跟班。
白琚琛開年后便帶著白莞出門游樂,他每帶白莞出門一趟,白府正院就犯一次嘀咕,白薇把話說得很直白:“這三房老是來占我們的二房的便宜?!?p> 王姨娘譏諷女兒:“你有本事也讓你三哥給你花銀錢?!?p> 王姨娘很反感白琚琛的衣錦還鄉(xiāng)。白琚琛歸家前,白老太太把她喚到了跟前,先夸了她掌管府中事務井井有條,話鋒一轉卻提醒她也要分出精力管束兒女,眼下孩子們都快議親了,不能傳出話去說府里的少爺姑娘沒有規(guī)矩。白老太太似是開導她“不要事事總與西廂房比較”,可又輕輕地提一句“畢竟正庶有別”。
白府二房正庶的歷史成因很復雜,一句“正庶有別”翻滾出了王姨娘的無限委屈,尹氏離世這么多年,可白志庸像是沒動過念頭把她的名分還給她。其實她心里透亮,她倚靠的男人一直對尹氏情深不渝,若她的兒子光宗耀祖,母憑子貴,她扶正的可能性也大些,可如今白琚琛有了出息,只怕一切都更難了。
王姨娘抱著大女兒白薇哭了整整一夜。
黃貴帶著古玩齋的伙計回西廂房結賬,白府太久沒有過這般富貴做派,白志庸心底得意了一番兒子的出息,也和眾人一般猜想白琚琛到底買了什么古玩珍奇。他坐等了兩日,候著兒子端出稀罕物什,孝敬到老子面前讓他鑒賞把玩一番,卻驚聞黃貴的回稟說,白琚琛將清宮流出的多寶盒送給了白莞。
白志庸的心思很是復雜,他的心眼比白老太太小些,白老太太眼里都是自己的孫輩,沒什么區(qū)別。他眼里自家的兒女總是排在侄女的前頭。白琚琛待白莞好些這沒什么,但也不能越過自己的庶妹妹們去呀。
白志庸疼愛自己所有的子女,他知道兒女們心里都有各自想要很久的奢費物件,可是他作為一個老父親財力不及?,F在白琚琛有錢了,他也想大兒子能拿出兄長的樣子照顧好弟妹們,全家人一起歡歡喜喜。
白琚琛來東廂房請安,白志庸瞧見了他的衣裝,張口想問些什么,可話到嘴邊繞了一圈又是咽了回去。
白府循例每年春節(jié)都會給府中各人做一身新衣,白志庸今年忽然記起了大兒子留過洋,白琚柏還借過他的洋大衣,于是提議今年要到百貨公司給兩個兒子一人買一身新西服。小兒子買新衣時歡喜異常,可這衣服送到西廂房,白琚琛根本連上身都沒上身,就穿著自己從上海帶回的定制西服。
白志庸原本張口想問兒子的是:“怎么沒穿新衣呢?”
可眼見這大小兒子并列一比,一個芝蘭玉樹,一個鄉(xiāng)夫俗子。同是一身西服,從衣料款式到做工裁剪,傻子也一眼比出優(yōu)劣來。他滿腦子疑惑,這BJ的百貨公司怎么會和上海的差這么遠呢。他也不大好意思再開口勸白琚琛非穿著白府給他預備的新衣。
白志庸把白琚琛招到跟前坐著,話里話外都在說,白琚琛作為兄長難得回家來,要多和兄妹處處。還說到四弟白琚柏雖然不務正業(yè),一直是個花錢的好手,但在金石上頭也確實有學問的鉆研,兄弟間可以相互交流切磋一番。
白志庸意有所指的是白琚琛收的那兩塊世子爺的印章,可惜他在白琚琛退下后才從跟前小廝處聽聞了黃貴回稟的消息,他的大兒子又將那枚和田玉章送給了白莞。
白志庸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白琚琛回了西廂房就冷言令黃貴跪下,他找了本書斜倚在軟榻上慢慢讀,案幾上的西洋座鐘約莫走了一個小時,他才懶洋洋地問黃貴:“想回二老爺身邊當差嗎?”
黃貴重重地連磕了三個響頭,他說:“奴才知錯了,奴才只想在三少爺跟前當差?!?p> 白琚琛不想和父親起間隙,也暫時沒有更換跟前小廝的想法,他沒再為難黃貴,只是慢悠悠地品了茶,說:“退下吧?!?p> 當晚的時候,白琚琛還是遵從父命,命小廝到各處邀請兄妹們明日一道出游。白莞聽聞了明日是白府的團體活動便搖頭拒絕。她和白府這些公子小姐們不投契,任性起來就懶得應酬他們,只想躲西苑里睡懶覺。
午餐的時間,白老太太在餐桌上見著白莞很是意外,她笑問:“六姐兒今天怎么沒跟著三哥兒去玩呀?”
白莞訕訕一笑,只答:“我睡懶覺了?!?p> 白老太太呵呵樂,只言她平日讀書辛苦,既然放了寒假就好好休息。
眾人也一應附和。
言談間,黃貴卻急步跑了回來,他奉命來問白莞,他說:“三少爺在東興樓開席,他說有六小姐喜歡的芥末鴨掌,問小姐想不想一塊去吃?”
白莞搖頭說不用。
黃貴又問:“小姐們下午要去逛百貨公司,三少爺問六小姐要不要一同去?”
白莞仍搖頭拒絕,但她喚住黃貴,說:“你等等,幫我把支票簿給清鐸帶去,免得他銀錢不夠用?!?p> 白琚琛回府后就徑直來到西苑,他給白莞帶回一盒西洋糕點。白莞正窩在軟榻上抱著湯婆子剝福橘吃,她瞧見了白琚琛手里的吃食就瞇瞇笑起來,她把剝好的福橘讓他,自己則拿起小銀匙吃起了奶油蛋糕。
白琚琛脫了外衣后也盤腿坐到軟榻上,他接過了白莞剝好的福橘配茶吃。
白莞問他:“今日買了什么好物件?”
白琚琛卻是搖搖頭,他一日下來盡是灑銀錢陪樂。幾個弟妹都買得都很盡興,也盡是慫恿著他給自己買東西,只是相較他如今的穿戴用度,他對一些尋常物件已經不大看得上眼了。
白琚琛斜靠在軟榻上和白莞閑話家常,空氣中浮有一絲幽幽淡淡的香氣,像是福橘剝皮后的清香,他只覺得整個人在軟榻上都松懈下來,談著談著,不知不覺中竟是睡了過去。
白琚琛醒來時屋外得雪已經停了,身上搭了床羊絨毯子,屋內燭火被白莞吹滅了幾盞,顯得有些昏暗。白莞正在燈火通明的院子里和仆役堆雪人,堆著堆著幾人就打起雪仗。白琚琛穿了大襖走到了廊下觀戰(zhàn),白莞見他醒了,掄了雪球就把他拉進戰(zhàn)局里,白琚琛初還躲了幾個雪球,最后也是掄了雪球混打起雪戰(zhàn)。
鏖戰(zhàn)過后,白琚琛差黃貴去廚房叫宵夜。很快,兩位廚娘提著食盒送來了兩碗雞絲面并八碟小菜和兩盅溫酒,白莞不喜歡吃黃酒便只吃了湯面,白琚琛則吃了湯面又飲了溫酒,喝了微醺方才起身回了西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