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這幾日亂鬧的,您看,”賬房總管指著自己嘴邊的幾個大泡給元書意看,“這都長了一圈的火燎泡了?!?p> “難為你了,”元書意笑著進了屋,挑了張客座坐下,“今日騰出了半日,咱們聊聊,也好知道往后若是遇到這種事該如何行事?!?p> “這再好不過了!”賬房先生喜不自禁,他這個賬房總管是高佑知親自挑的,本就和聶氏沒什么關系,故所以對元書意也無敵對意思,再者往后府里總歸是少夫人的,如今怠慢了往后有自己苦頭吃。
“前些日子雖忙,我也看了那些管事媽媽們帶來的賬本,”元書意示意良夜將賬本遞給賬房總管,“里頭該怎么記怎么改我都寫了標注,您看看這法子如何?”
賬房總管沒料到元書意一來就說賬目的事,怕不是賬目出了錯?趕緊翻開賬本去查看。
這一看就看出了門道。
“您這……”賬房總管有些驚詫,他從未想過手里的賬本里滿是注紅。
“大體的記賬流程你比我清楚熟悉,簡化也得當,可再看看底下的人事,就能覺察出問題來。”元書意抬手隔空讓賬房總管再翻幾頁。
看他細細看了,元書意才繼續(xù)說道。
“我這幾日想了想,府里的人員安排多有溢余,咱們高家雖是一大家子,可雇傭六十多個管事媽媽未免也太過了,您手下的賬房先生也有十幾位,我也不想讓大家丟飯碗,人員調動都在最后那本白皮冊子上記載好了,您看看這么安排如何,不行的話咱們再商榷商榷?!?p> 賬房總管一頁頁地翻,越翻越心驚:“您……都是怎么確定人員去留的?”
這去的都是些平日里仗勢欺人,游手好閑之人,留的都是那些個勤勞肯干的,這少夫人才來幾日啊?況且還出了不少的事,怎么來的精力能將府里的人事調查得這么清楚?
元書意看出了他的疑問。
“這還多虧了廖媽媽,”元書意笑道,“這幾日都是她在幫忙走動,提了建議我決定,就這么簡單?!?p> “廖媽媽?”賬房總管面色古怪。
“想必是夫人也看我初初接手,怕我忙不過來,讓廖媽媽多幫襯幫襯,免得在府里人前丟了臉面?!痹獣庑Φ馈?p> 不是說聶氏和新來的這個少夫人不對付么?
難道是自家婆娘的消息有誤?
賬房總管打定主意,晚上回去一定要再細細打聽一番。
“少夫人,這件事還得先擱置幾日,容我跟老爺回稟了,再作定奪?!辟~目標注清楚,人員去留妥當,可其中不乏這府里各院安插的眼線,他若是輕易動了,明日他這總管辦務處就該從高家消失了。
元書意點頭:“確實,總歸是關系到銀兩,該是向老爺稟報,可我這兒有一個牌子,”說著,元書意拿出了一塊墨色牌子在總管眼前晃了晃,“說是后宅的事,我拿主意就行,不知方才我說的事,算不算后宅的事?”
一看那墨色牌子,總管已經呆住了,再聽元書意這么一番話,哪里還敢管那些個眼線。
“少夫人說的是,是奴才的愚鈍,竟攪渾了主次,”賬房總管心虛笑著,“可是這里頭有好些人是各個院里的管事,咱們也管不得其他院里的事,您看……”
賬房總管心里直發(fā)虛,他怎么都沒想到元書意竟會有這府里最高等的牌子。
話說這塊墨色牌子,高府里只有長房有,一般都在爺們兒手里拿著,是高家地位最高的人的身份象征。
據說是高家祖上當初得了塊稀有墨玉,把玩了些日子確實喜歡,就讓工匠將這塊墨玉制成一個牌子,之后這塊墨玉就在每一代長房的手里傳了下來,漸漸成了長房的地位象征。
故此時在元書意手里看到,賬房總管不敢造次了。
元書意自然沒知道得這么詳細,她只知道這是高景行給的牌子,他只說在高家若遇到辦不成的事,拿出來興許能有用。
她聽著總管將除了大房外的其他叔伯姑嬸院里的事推了過來,知道這個老油條不是那么好對付,也不廢話,就想著拿出來試試,沒想到這么有用,元書意對這塊黑漆漆的石頭牌子刮目相看了。
“那您就列個單子,將那些個不能處置的人名列出來,統(tǒng)統(tǒng)不動就成?!痹獣庀肓讼?,將黑牌子收好,點頭認同道。
沒想元書意會這么好說話,總管愣了愣才回神。
可若是要他列單子……往后少夫人再要處置了這些人,給出名單的自己不就被這么牽扯上,當了同謀嗎?
不可不可,賬房總管暗道。
“這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少夫人您得遣人到各院里去要人名,回頭再到我這兒來備份,往后月銀才能順當發(fā)下去?!辟~房總管笑嘻嘻地捧著賬本,躬身在元書意跟前笑道。
“既是如此,那就先照著白皮冊子上列寫的安排著,若是不滿意的,有怨言的,到時候自會來我跟前訴苦,到時再該也不遲,省得我一個個院里去叨擾,麻煩得很,”元書意駁回賬房總管的提議,“就這么決定了,給您一日時間,能將這事辦妥吧?”
總管支支吾吾想要推辭。
雖說有長房的這塊牌子,可到底沒親口聽高佑知說過這個事,賬房總管還是有些猶豫。
“我說,就這么件小事,給一日時間都辦不成的話,是不是說不過去???”元書意疑惑地看著賬房總管,邊小敲著椅邊的茶幾,邊笑道。
坐上賬房總管這個位子,又怎會不知道元書意打的什么主意。
可是高家不比別家,高佑知下過命令,長房外的事少管。
這會兒賬房總管是真的想要去稟報高佑知,商求對策了。
可惜高佑知今日不在府里。
元書意沒給他沉默的時間:“我想,這么件小事,府里應該有不少人能辦成吧?”
賬房總管瞧出元書意今日鐵定是要將這事辦了。
賬房總管的職位再有地位,也比不過少夫人的位置,這件事沒有退路了。
“能!”賬房總管咬牙回了,這事兒先這么辦,可以告知下去是少夫人的意思,也追究不到他頭上,索性也不管了,如今先將旁的要緊事趕緊解決,“可是少夫人,中饋的銀錢您看這缺口可怎么辦?還有府里下人的月銀已經拖了好幾天了,沒有您的牌子,咱們也不敢發(fā)出去?!?p> 牌子?
是她前幾日抵押給賣馬人那塊?
良夜適時將牌子遞給了元書意。
接過來一看,還真是那塊。
“將這個月拍月銀的賬本給我看看,中饋的缺口?什么缺口?”元書意將牌子攥在手里,說道。
賬房總管幾步走到一旁的桌案上,拿了一本大部頭過來:“這是府里下人的總名冊,每月月錢的支出數目都在里頭細細記著,您過目?!?p> 看元書意接過了賬本,賬房總管才繼續(xù)說道:“至于缺口,是今年城郊鬧了蝗蟲,收不上糧食,府里中饋往常都是用京城這一片莊子收上來的銀錢供應,今年城郊一片都交不上,夫人又不許動用別處的銀兩,只下了命令縮減用度,可這一下縮減得厲害,其他院里的主子都不肯,老爺又還沒給個主意,只說暫且聽夫人的,這才拖到了現在?!?p> 說到這事賬房總管可是愁得臉更皺了。
這事落他手里都一月有余了,苦思冥想都不知如何解決,老爺夫人又一個個的態(tài)度堅決,按說主子不急,他一個賬房總管也不該著急上火,可這各院里的主子隔三差五讓人來催,催不成就站在這門邊謾罵,他也不能拿人家如何,可是苦得不得了了。
這下好了,來了個少夫人掌家,這事總算是有個正經主子扛下了。
“咱們現在能支用的銀兩和糧食夠幾個月?”元書意一頁一頁翻看著,不時和賬房總管交談幾句,一旁良夜不知從哪里給她倒了杯茶,放到了元書意手邊。
“照著各院的要求,頂多能撐兩個月?!辟~房總管想了想,肯定道。
元書意點點頭,將自己的那塊牌子遞給賬房總管:“拿去錢庫支錢吧,先將拖欠的月銀發(fā)了,各院的用度我看夫人定的也不過分,就按夫人這個規(guī)制來發(fā)放,各院里要再來鬧,你就讓人都上我院里鬧去。”
這話聽得賬房總管心口熨貼得緊,可擔憂還是有的:“若是他們鬧起來,沖撞了少夫人……”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若是她們不上我那兒鬧,還來你這兒,就讓人來告知一聲,我再過來給你辦?!痹獣饨舆^賬房總管遞過來的紅泥盒,伸手進去壓了壓,染紅了指腹,再在那冊子這月支用月銀批準處,按下了自己的紅手印。
從賬房出來,已是午膳時候。
良夜見元書意自顧自低頭往府門走,及時喊住了:“少夫人,桃依備好午膳,您看是不是要讓人去回了?”
元書意這才抬起頭,想了想:“還是回去吃吧。”
急急的步子又兜了回去。
“少……”看元書意又陷入了沉思,良夜將話咽下了。
跟著元書意猛走了一陣,接著來了個急剎車。
“不對,咱們還是去城西李巡撫府上用膳的好,”元書意沒頭沒腦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