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的乾坤袋開始突兀地跳動起來。
葉星憐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將它忘了,連忙從里面取出那只水球。穿著銀色羅裙的小酥一手攬著抱著裙角一手好奇地四處摸來摸去。烏鴉見狀“嘎”地粗糲叫了一聲,支楞著兩只細瘦的爪子在桌上踱來踱去一雙綠豆大的眼睛好奇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小酥連忙抬起頭來,率先將視線落在少女臉上然后露出一個乖巧的嬌軟笑容來。原來沒了在破夢湖記憶的聽腸草草靈看起來是這樣無害,收起了先前張牙舞爪的模樣。葉星憐起先不愿意簽她做靈獸,一是始終因為那幾具白骨耿耿在懷。二是她從小到大就未養(yǎng)過寵物之類,尤其覺得這樣撒潑嬌嫩的小東西她似乎承受不來,更不知該如何去教導(dǎo)和培育。
但在眼前這瞬間,少女心下突然安定。
她指尖點破了那水球,將里面的水汽氤氳凝成一層薄薄的縷衣裹在小酥身上。耗費了一些靈力,師父所賜的靈石都已被她在水解林里用完了,眼下的情況無疑是雪上加霜。這時小小少女抬手抱住了葉星憐的指尖,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這是我的新裙子嗎,漂亮姐姐對我這么好,不會是我的娘親吧。我的娘親生得可真好看?!?p> “哎呦喂,娘親,哈哈哈哈哈哈。”
烏鴉聞聲頓時樂不可支,一下笑得癱倒在木桌上。
他哈哈個不停,甚至還拿翅膀撲扇著桌面同人以手捶桌的動作如出一轍。
少女臉上瞧不出羞惱之意卻隨意抬手封住了它的嘴,叫烏鴉只能將笑聲悶在肚子里,頓時毛絨絨的一團驚恐地飛起來又落到地面上去。葉星憐拿指尖點了點小酥的腦袋,抿著嘴唇露出一個認真的表情來,“我不是你娘親,某種程度上來說應(yīng)當(dāng)算是你主人。若是你不想做靈獸也無需與我簽訂契約,日后叫我阿憐姐姐即可?!?p> 小酥眨巴眨巴水靈靈的眼睛,問道,“要是我不成為娘,不,阿憐姐姐的靈獸那還能跟在你身邊嗎?!?p> “當(dāng)然可以。”
“哈。”小小少女一下快活起來,踩著燭火照映在桌上的綽綽黑影跳來跳去。過了片刻大概是玩得疲累了,小酥才順著少女的手臂爬到少女肩頭,接著慢慢湊到葉星憐耳邊問道,“那阿憐姐姐,我還不知道我可有名字呢?!?p> 她捶捶自己的小腦袋,眉頭皺成“八”字狀,“腦子里空空的,什么都記不得了?!?p> “有的,你叫小酥?!比~星憐笑了笑,面目在燭火下顯得綽約驚鴻,如松生空谷月射寒江,“可要記住了?!?p> 遮天巨獸乍然逼近,眼若巨日目透赤露兇惡,齒口開合噴吐出腥污氣息。
見之則懼,聞之則嘔。
其實,修道之人鮮少做夢。葉星憐迷蒙從軟枕被褥間驚醒時不記得自己是從何處曾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夢由心生,有愛則悱惻有恨則徹骨,夢亦由未來所行蹤跡昭顯,有大運加身則好夢無休身心通暢,有噩兆則無可避免上下驚懼。
是以,修士做奇蜃異夢,不是有心魔就是有大劫。
少女赤足從床榻上起身,雙手推開緊掩的門扉。那片月光佛曇變成了緋紅之色,有種詭譎艷麗之美,葉星憐再抬頭向上看,天邊懸著兩輪圓而大的血月,像極了一雙巨獸之眼。
血月逢空。
葉星憐心中一跳,果然是要有大事發(fā)生。
她走到床榻前取下掛在床頭的燭照劍,對著那劍鞘微微凝神以神識留了一封信在里面。
傳給遠在流霜頂?shù)纳蛟浦]。
做完這個以后少女翻出了金迢贈于她的不知芳草圖鑒,指著一頁低聲說道,“找到了?!蹦庆轫撋弦运蔁熌毤毭枥L出一叢茂盛豐沛的帶狀水草來,正是聽腸草。畫旁寫道,“聽腸草,狀若白練,色如流銀,常生于水底。修道者沾之即溶血化靈,年歲長久者吞噬其魂魄。不可離水,還有一雞肋能力便是可變幻形態(tài)化作普通銀色布條?!?p> 葉星憐合上圖鑒這時擱置在腿上的劍鞘上傳來一聲細長龍吟,她知道這是沈師兄回了信。
烏鴉同小酥睡得都極熟,一仰面躺于桌上一小小一團縮在床的一角。少女以自己的一縷神識抽出劍鞘內(nèi)的那訊息,頓時一道影像光幕憑空出現(xiàn)在屋子里。
沈云謁這次竟然用的是影像傳訊,葉星憐端坐好了身子看了起來。
男子依舊著著青衫,一頭烏發(fā)披在腦后不似平時那般清爽肅舉地用木簪簪住,有幾分不同的韻味氤氳其中。沈云謁房中有一占據(jù)整張墻面的書架,上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整齊碼列了不少書籍典藏。葉星憐見他手指落在第四排那一層,指尖從第一本輕輕點了點而后慢慢后移,莫約過了二十來本的樣子。他修長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終于停了下來,將指尖下的那本書抽了出來。
沈云謁坐在長案前,此時從葉星憐來看卻能瞧見他側(cè)臉。鼻梁高俊挺拔,從耳垂開始滑至下巴的那一線的弧度也如他這人一般柔潤雅致。他輕車熟路地翻動書本,長長的羽睫低垂如青鳥臨河飲水雙翼折在身后優(yōu)美乖順。初看這樣的男子,覺得其本身顏色便已極好,面容之豐艷堪稱絕倫無雙,再細品,便又是不同的感觸滋味。
少女聽得男子聲音,一下回過神來。
“阿憐,我查到了你所說的陣法。效仿先前蛟目上的那陣以神識傳送于你劍鞘中恐與那御守之陣抵觸,我只得以此影像光幕為寄,言出法隨,此陣便寄存在這光幕之中?!彼恢螘r轉(zhuǎn)過身來,葉星憐便瞧見了他的正臉,“你可先以束靈之法將其剝離,等待用之際消弭那術(shù)法即可?!?p> “多謝沈師兄,這幾日以來還真是麻煩你了?!?p> 葉星憐想了想,又問,“不知道師兄喜歡什么,我看回宗時能否替你捎帶一二?!?p> 男子一下笑了,眼里泛著溫柔碎金般煦色韶光。
他肩頭滑落一縷碎發(fā),“那日聽你說那片桐花林極美,阿憐不如替我摘一枝桐花回來吧?!?p> 雙月升至正空時二樓內(nèi)正人影紛迭,少女站在木欄前,身姿挺拔,一根銀色發(fā)帶將頭發(fā)高高束起。
整個人前如一株佛前青蓮,亭亭凈植。
妙眼菩提從房中出來便看見了這樣一幅場景,這幾天前去尋找葉星憐都未見到她蹤跡,沒想到再見就是血月逢空那饕鬄賭局再開之日。不過那少女多日未見先前眉目間的沉郁和銳利冷芒似乎消散了點,紫袍道姑加快速度來到她面前,笑著拜了個謁,“小道友,似是許久未見了,不知小道友是去忙些什么要緊事。”
“忙些重要之事。”
葉星憐挑了挑眉,說道,“我猜,你應(yīng)當(dāng)會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