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了,幾十艘小船來到距離厥山島半里處便轉(zhuǎn)向游曳起來,十一艘中型船只和三只大船繼續(xù)緩緩駛向嶡山碼頭。水賊們來的人并不算太多,不至于傾巢而出,從船只數(shù)量來看,頂多五六百人。小船上的兩三百人是用來防備的,不會輕易靠岸。
趙竑走下船來感覺背后有人,下意識回頭,卻什么也沒看到,再轉(zhuǎn)回來,就看到了宗小寶一臉燦爛的笑容和一口大白牙。
宗小寶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褲襠,笑道:“嘿,陛下放心,待會兒只要陛下一聲令下,我就崩了那個什么錢龍王?!?p> 趙竑已經(jīng)習慣了這家伙的神出鬼沒,但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當心走火崩著蛋?!?p> 來到碼頭時,趙竑發(fā)現(xiàn)潘壬潘丙二人也來了,一左一右護衛(wèi)著他,顯得有些緊張,甚至,趙竑看到潘丙把他雕章子的刻刀藏到了袖口里。
水賊們的船越來越近了,趙德柱在碼頭上布置好了百名精兵,然后也貼到趙竑身邊來。
幾年前,趙德柱在北邊起兵后,也在淮河上干過鋤強扶弱的行當,南下后又曾為湖州團練,自然對水賊們略有了解,他給趙竑解釋道:
“那為首的三艘掛黑旗的船,就是東泊小山金龍幫的,金龍幫幫眾數(shù)千,可戰(zhàn)之人近兩千,是太湖第一水賊,頭領(lǐng)就是人稱錢龍王的錢貴。據(jù)說這錢貴黑白兩道人脈甚廣,為人狠辣果決,太湖一帶無人敢惹,甚至連富商豪門都要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給金龍幫奉上一份厚禮?!?p> 趙竑微微點頭,這金龍幫三艘大船是正規(guī)軍用樓船,想想就不可思議。
趙德柱又道:“剩下的那些船,是太湖其他水賊,我認識不多,只見過毒狼幫、石頭寨和黒水灣的旗子?!?p> 此時,那些船只已經(jīng)在張德柱的士兵指引下,慢慢靠岸。
趙德柱忍不住擔心,道:“陛下,真要宴請這些水賊嗎?他們?nèi)硕鄤荼?,若是叫他們登了岸,恐怕……不如,等那些水賊頭子一上碼頭,咱們就……嗯?”
說著,趙德柱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趙竑笑了笑,朝碼頭走去:“打打殺殺的多傷感情???我們要以德服人。宴會都準備妥了嗎?”
潘壬:“場地和人員早就布置好了,昨日也派人買來了新鮮酒肉?!?p> 潘丙:“誠意也準備好了,很足!”
說話間,那些水賊已經(jīng)開始下船,烏泱泱一片,喧鬧雜亂。
只見,七八波人對近在咫尺的趙竑等人不聞不問,直接涌到最大那艘樓船下面,互相打著招呼,有的說笑著,有的怒目而視,還有人動起手來的。那打斗的兩幫人動了兵器,已有數(shù)人受傷,血流了一地,旁邊的水賊們卻是叫好鼓噪。
趙德柱看向趙竑:“陛下,要不要管管?”
趙竑微微搖頭。
這時,那邊打斗的水賊們卻突然住了手,還將傷了的水賊扶起來,旁邊看熱鬧的水賊也不叫嚷了,所有人同時看向大樓船上,一時間竟鴉雀無聲。
樓船上,一個人緩步走了下來,卻是一個侏儒。
那侏儒高約四尺(135cm),生得肩寬體闊,頭大如斗,方臉塌鼻頭,額頭又大又高,一對三角眼目光陰沉。侏儒頭發(fā)雜亂,身披一件貂皮大氅,裹著厚棉襖,腰間別著一把匕首,腳上登著一雙牛皮靴。
他的每一步都很慢,目光緩緩在下方眾水賊身上掃過。
“龍王!”
“大當家的,別來無恙?!?p> “錢幫主!”
“錢大當家的慢些……”
各路水賊紛紛朝那侏儒拱手打招呼,聲音里透著畏懼。
錢貴也不回應,依舊慢悠悠地往下走,直到下了地,他才拿牛皮靴在地上踩了兩下,抬頭望天。
“大當家的勿怪,我黑水灣可不敢覬覦什么,就是來湊個熱鬧?!?p> “是?。↓埻醯木?,我們這些小蝦米怎敢亂來?”
“錢幫主,我毒狼幫是來給您跑腿的,您要是有個什么事兒,我們可以代勞?!?p> “我們也是……”
眾水賊們明明眼饞嶡山的物資財貨,卻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能紛紛表明態(tài)度,他們是來看熱鬧的,或者是來幫錢貴干臟活的。
錢貴面無表情,一個個掃視著靠近他的水賊頭子們,看得那些家伙冷汗直冒了,他才突然一笑,裂開寬闊大嘴露出一口黑牙:
“哈!有財大家一起發(fā)才是,我錢貴是吃獨食的人嗎?來得好,大家都是兄弟,喝酒吃肉自然要一起才熱鬧。”
眾水賊們這才松了一口氣,一邊偷偷擦冷汗,一邊恭維錢貴。
這時,大樓船上的其他人也下來了。
三十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各自帶了兵刃跟在錢貴身后,靜默無聲,卻透出彪悍之氣。
一名穿著華麗絲綢的美貌婦人緊隨錢貴,先是給他脫了大氅,又跪在地上為他擦了靴子,至始至終,美貌婦人一直閉口不言,面帶微笑。
錢貴打了個哈欠,看向婦人:“蜜餞暖好了嗎?”
那婦人瞬間紅了臉,點點頭。
錢貴:“嗯?!?p> 婦人微微咬了咬唇,難堪地看了看周遭,然后俯下身,趴在錢貴肩上將口中的兩顆蜜餞遞給錢貴。
錢貴砸吧砸吧嘴,道:“嗯,真甜。謝了啊,柳夫人?!?p> 婦人臉色更是漲紅,卻只能忍住羞憤,微微屈身行禮:“不必謝,為大當家的做事是應當?shù)?。?p> 錢貴從懷里掏出兩顆棗子,丟在地上:“幫我把棗也暖暖,大冷天的,凍得慌?!?p> 婦人跪在地上把棗子撿起來,紅著眼圈把棗塞進胸口的衣服里。
錢貴已經(jīng)走到了方才斗毆的兩伙水賊面前。
“誰輸了?”
就在水賊們要開口解釋道歉的時候,錢貴先說話了,兩伙人互相對望一眼,接著,一個酒糟鼻漢子拱手道:“我們傷的人多?!?p> “噢?!卞X貴轉(zhuǎn)身就走,“切一根小拇指吧。”
酒糟鼻漢子低著頭,默默抽出了短刀,然后跪下把左手平放在地上,一咬牙剁了下去。
錢貴沒再管身后的事,帶著婦人和三十名漢子,終于朝不遠處的趙竑等人走去:“哈!這就是太子吧?衣服不錯,脫來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