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遇鯤
烏翎取出一塊蜜餞緩緩放入口中,水果的味道早已經(jīng)嘗不出來,只有蜜糖的甜味存在,吃了兩片便覺著膩味。
鄧世昌將瓷壇接過:“再過兩天大概就到這次的目的地了,若是閑著無趣,不妨去各艙室看看,了解一下如何操作這艘戰(zhàn)艦,對于你應(yīng)該有不小的幫助?!?p> 烏翎應(yīng)聲走回艙室,跟隨在操縱儀表的水兵身后學(xué)習(xí)。
海上航行時的枯燥無味最是讓人心煩意亂,而能夠年復(fù)一年堅守在這個崗位上的每一名水兵都有著超乎常人的毅力。
白天鄧世昌陪著烏翎在艦上溜達,陳金揆則留在艦長室內(nèi)指揮,到了晚上才出來換一換氣。
他端著個瓷盤和幾名水兵一塊在餐廳用餐,大家說說笑笑,絲毫不介意彼此之間的身份。
烏翎也走了過去,眾水兵都笑著向他點頭示意,幾個年輕的小伙子還起身給他讓座,大家對于這個比他們還要年輕的氣動工程師十分尊敬,似乎掌握著大量知識的他有著天生的威嚴。
“我在五十星旗國留學(xué)時看過不少在那兒謀生的國人,但是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明朝人,他們祖上就漂洋過海去了那里,在那邊已經(jīng)生活了好幾百年了,許多人已經(jīng)徹底融入到了那個國家。
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們就被那個國家接受了,他們生活的并不如意,即便有些人通過行商擺脫了貧苦的生活,但是他們的安全依舊得不到保障,他們坐擁著大筆的財富,卻每天過得憂心忡忡,要擔(dān)心當(dāng)?shù)睾趲偷耐{,就要繳納不菲的保護費,還要面對管理他們的官員,這又是一筆支出,他們就如同被圈養(yǎng)的綿羊一般,誰都可以從他們身上割走羊毛,但還是要時時刻刻擔(dān)心那些家伙的胃口沒有被滿足,隨時都有被下鍋的可能。”陳金揆說起這些的時候眼中帶著不平之色,而語氣里面卻有著無奈與心酸。
他繼續(xù)說道:“所以我在留學(xué)期間就拼命的學(xué),我想著有一天能夠回到大清,建功立業(yè),能夠讓那些洋人看到我們東方人的厲害!這樣他們就不敢再欺負那些漂泊在那片異土的國人。”
“他們也算國人嗎?他們不是明人嗎?”有水兵說道。
陳金揆搖頭道:“怎么不算?說著同樣的話,長著差不多的樣貌膚色,有著同樣吃苦耐勞的精神,這就是我們的國人!他們只是因為被明朝統(tǒng)治過,最后遠走異鄉(xiāng),怎么算不得同胞?”
有水兵點頭道:“就是!說不定祖上還是一家人呢!我看啊,到時候收復(fù)南明還要我們這些海軍,戰(zhàn)艦一到,大炮一響,南明到時候就要乖乖獻上他們的小皇帝,那個時候,哪里還有什么明人清人之分,都是國人了!”
“有理!”其他人交口稱贊道。
陳金揆也滿懷欣慰地點頭道:“就是這樣!我們自己就要先團結(jié)起來,那些洋人為什么能夠欺負我們?就是看準我們山頭林立,心不齊!只要我們擰成一股繩,誰來侵犯我們都要絞死他!”
“說得好!”
“不愧是幫帶!就是這么個理兒!”
眾水兵都被他的話感染到,一個個臉上都帶著一種激情,在一旁看著的烏翎也被這種氣氛搞得心潮澎湃。
陳金揆坐到他身邊,問道:“如何?這些棒小伙不比陸軍那些家伙差吧?”
烏翎贊許道:“軍心可用啊!何愁海波不平?”
“哈哈!說得好!”陳金揆輕輕擊掌。
就在這時,船外突然起了呼聲,接著就有水兵喊道:“發(fā)現(xiàn)情況!炮手準備!”
餐廳里面的所有人都動了起來,陳金揆立刻進入角色,開始指揮水兵歸位,在他有條不紊地引導(dǎo)下,水兵迅速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
“我就不照顧你了,自己當(dāng)心!”陳金揆抽空說道。
烏翎點點頭:“我曉得!”
艦外,星斗滿天,月光灑在海面上如同金屑浮在水上,海風(fēng)輕輕吹動,金屑聚散離合。
然而戰(zhàn)艦上的水兵們卻一個個如臨大敵。
此刻陳金揆就站在艦首的弩架旁邊,整艘戰(zhàn)艦已經(jīng)進入燈火管制,鍋爐艙的聲響已經(jīng)小了下來。
航速低到已經(jīng)看不見船舷被劈開的浪花,如同就停留在原地不動一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然后烏翎就看到一條不比智鳶艦小的海獸從智鳶艦前方海面不足百米出沖出海面,躍上半空,劃出一道弧線,從另一頭落下,濺起的海浪比戰(zhàn)艦的艦樓還要高出數(shù)十米,只看到陳金揆與他周圍的水兵抓緊拴在船欄桿上的繩索,然后就被海浪蓋住了他們原來站著的地方。
烏翎站在戰(zhàn)艦中部艙門旁邊,眼看大浪打來,連忙抓住艙門旁邊的鐵欄桿,雙手死死攥住,雙腿絞在一塊,雙眼禁閉。
瞬間被海水覆蓋,烏翎感覺就像是挨了一記重錘,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下倒去,隨即又因為海水的浮力而漂了上來,反反復(fù)復(fù)驟上驟下。
海浪來的又大又急,烏翎感覺這短短的幾秒內(nèi),自己已經(jīng)浮浮沉沉了數(shù)十個來回。
烏翎好容易才從濕滑的船面上站起身,此刻海水已經(jīng)從艦上流走,許多水兵馬上綁著繩子,開始尋找原本待在戰(zhàn)艦邊緣處的戰(zhàn)友。
陳金揆不出意外的站起身,只是原本在他左右的兩名水兵,此刻只看到了一名,而他此刻正半跪在地,不斷咳嗽,烏翎聞到了血腥味。
另一邊的繩索都已經(jīng)斷裂了,顯然是因為海水的巨大沖擊力打斷了原本捆在身上的繩子,把那名士兵卷進了大海之中。
烏翎再次眺望前方,那龐然大物已經(jīng)走遠,然而在它之后,又有幾只海獸重復(fù)著它剛才的動作,只是因為它們與戰(zhàn)艦的距離實在太遠,烏翎也只看到一條條黑線,不過好在剛才發(fā)現(xiàn)的及時,若是一頭沖進海獸群中,不需要海獸主動攻擊,光是掀起的海浪都能要了所有人的半條命。
“搜救落水士兵,檢查火炮和射蛟弩的情況,鍋爐艙運轉(zhuǎn)起來,我們要離開此地。”鄧世昌的命令傳來,那些水兵馬上回到崗位,操弄器械。
“兩名士兵重傷,五名失蹤,射蛟弩遺失一架,格林速射炮一門進水?!标惤疝裣蜞囀啦齾R報搜救檢查情況,兩人面上一片淡漠之色。
“迅速換班,讓還穿著濕衣物的水兵換上干燥的衣裳,受傷的士兵進船休息包扎,我去看看他們,你在這兒守著?!编囀啦愿劳昱牧伺年惤疝竦募绨?,低聲說道:“這次的事我自會向上稟報,不關(guān)你們的事,不要瞎操心?!?p> 陳金揆緊緊抓了抓自己的衣裳下擺,臉上滿是自責(zé)。
“你也回去換身干衣服,我去看看士兵們的狀況。”鄧世昌對跟上來的烏翎說道。
烏翎說道:“我也去看看!順便檢查一下火炮的情況,以免遺漏。”
鄧世昌沒有再勸阻,只是回身把手搭在烏翎身上,頓時一股暖意涌來,烏翎馬上就感到自己身上的濕意褪去了大半,知道是鄧世昌在運氣幫助自己烘干衣物,他趕忙要后退。
“不妨事!這點氣不算什么?!编囀啦f道。
感覺到身上的衣服干的差不多了,鄧世昌也收手去看望其他水兵,烏翎就挨個把艦炮看了一遍,順便帶著那些水兵將艦炮里面的水清理干凈。
忙活了大半夜,失蹤的水兵也只撈上來一人,但是早已經(jīng)沒了呼吸。
待到天明時分,才再次換班,烏翎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休息了一會兒。
等到再睜眼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
戰(zhàn)艦又駛回了昨日晚上遇到那些海獸的地方,水兵們在這里舉行祭奠死去的戰(zhàn)友的儀式。
那名已經(jīng)死去的水兵尸體被覆蓋上了白布,然后在水面上完成了火葬,骨灰被裝入了瓷壇,將會帶回去交給其家人,而他的部分日常所穿衣物被另行焚燒,然后用一片木筏載著推入海中。
木筏在海上漂泊著,智鳶艦拉響了汽笛,在高速駛離中眾水兵望著木筏直至其消失在天邊。
“昨夜突遇躍海鯤,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免去我們撞入鯤群的災(zāi)難,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然而此番出海,我們寸功未立便折損了人手,不僅僅對不起船上的眾兄弟也沒法告奠死去的同袍。所以我決定,捕殺一頭躍海鯤,以告慰死去的兒郎們的在天之靈!”鄧世昌握拳怒吼道。
“殺!殺!殺!”眾人隨后喊道。
“射蛟弩校正!弩手就位!瞭望手隨時注意動向!”陳金揆接著發(fā)布命令。
射蛟弩又被拖出了一架填上了昨日遺失掉的那個位置,每個弩后都有三名士兵持著魚叉和火槍侯著。
烏翎苦于手中的手槍距離太近,氣動戰(zhàn)兵又沒辦法在海上作戰(zhàn),只能隨著鄧世昌等人站在甲板上,看著水兵們操作。
躍海鯤是大海上最容易遇到的一群海獸。
無論白日還是黑夜,只要它們遇到異性躍海鯤時就會做出躍海的舉動,以這樣的方式進行求偶,常常有船只半夜里因為這些大塊頭而翻船落水,甚至直接被落下的躍海鯤將船砸毀,造成傷亡。
智鳶靈體也開始活動起來,借助智鳶靈體的強大感應(yīng)力,以及瞭望手的細致觀察,很快,一個正在移動的躍海鯤群就被發(fā)現(xiàn)了。
記有躍海鯤五頭,此刻為首的一頭雄性躍海鯤的體積比起昨夜見到的那頭一點也不遜色,其群落中還有兩頭小一些的雄性躍海鯤也隨著它在進行躍海求偶,剩下的兩頭只偶爾把上半身浮出水面并發(fā)出長長的鳴叫聲的是雌性躍海鯤。
智鳶艦隔著有千米,便降下了速度,靜靜地尾隨著鯤群。
“為首的那頭躍海鯤就是我們的目標,一旦動起手來,其他躍海鯤會暫時觀望,我們不用和他們硬碰,可以繞彎,必要時可以用射蛟弩對它們進行驅(qū)趕,而對付為首的那一頭可以使用艦炮,我們的實心彈足以讓這家伙受傷,然后陳幫帶會親自下場對它出手,其他人不得命令不得妄動!聽清楚了嗎?”鄧世昌眉毛立起掃了所有人一眼。
“得令!”眾人拱手道。
陳金揆大步走到艦首,直接將上身衣衫褪去,露出一身黃銅色的膘子肉。
他揮起拳頭,沖著那群躍海鯤狠狠地錘下去:“我們上!”
智鳶艦提速,艦首破浪直行。
那群躍海鯤也發(fā)現(xiàn)了向它們高速行駛來的“龐然大物”,為首的躍海鯤理所當(dāng)然的將它視為來挑釁它的地位的外來者。
同樣是昂首高吼,它的聲音比起長拉的汽笛聲還要刺耳好幾倍,身側(cè)烏黑色的雙蹼重重拍擊海水,掀起一道巨浪。
其他躍海鯤都躲在它身后,面對外來者,領(lǐng)頭的躍海鯤必須展現(xiàn)它足以擊倒一切的力量來壓服自己族群內(nèi)覬覦它位置的其他雄性躍海鯤。
這樣才能在以后的求偶活動中獲得優(yōu)先挑選權(quán)。
而一旦雄性躍海鯤無法表現(xiàn)出它的絕對力量,族群內(nèi)的其他雄性就會蠢蠢欲動,不遵從號令,甚至對它發(fā)起挑戰(zhàn)。
故而一開始,必定是雄性躍海鯤與智鳶艦“單打獨斗”。
躍海鯤有意識地掀起的巨浪比起昨夜砸落時的海浪還要大上一倍,但是昨天因為在黑夜之中無法辨識周圍海況,智鳶艦距離鯤群又太近,不敢暴露自身位置,這個時候卻沒有這么多的顧慮。
智鳶艦艦體上籠罩起一道淡青色光罩,一頭巨禽的光影將智鳶艦護住,整艘戰(zhàn)艦如同利劍一般從巨浪中間穿過。
在甲板上的烏翎看著海浪將整艘戰(zhàn)艦給吞沒,大量海水此刻就在烏翎的頭頂,隔著一層防護罩,滴水沒有打濕甲板,而自身卻仿佛置身水下一般,還能看到被海浪夾雜的海魚從頭頂飛過。
“炮手準備!實心彈裝填!開炮!”陳金揆怒吼聲在護罩內(nèi)響徹。
艦首的炮手在巨浪從面前消失的那一刻將實心彈送出了炮口,此時躍海鯤正把大腦袋對著智鳶艦,打算是接著海浪之后再來一次撞擊。
比人腦袋還要大的實心彈以極高的速度射向小山一般的躍海鯤。
躍海鯤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這個在它眼中如同“小蒼蠅”一般的東西擊中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