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常在河邊走
三天過去了,我發(fā)現(xiàn)墓地的銷售之路遠(yuǎn)沒有想象當(dāng)中那么順利。
“您好,盤龍山城,人生后花園了解一下…”
這句話至今為止每天要說幾千遍,就連夢話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句。
但人們的眼睛很神奇,會自動過濾他們不愛看的東西,我與狗蛋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某蔀榱恕安粣劭础钡哪且活悺?p> 許宜娜設(shè)計的彩頁小廣告很漂亮,一道道的青山綠水很有詩情畫意,不注意的還以為是婚紗照廣告。所以偶爾有情侶接過來一張,我會立即像狗皮膏藥一樣粘在他們身邊,講解著“人生后花園,上風(fēng)上水盤龍山,孝敬老人買一套絕對沒錯”理論。
但每當(dāng)人們搞懂這玩意是墓地以后,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倏地一下把彩頁甩出去老遠(yuǎn),有的還會“呸呸”兩下,就像怕被晦氣沾染似的。
因此沒過幾天我們的小廣告在這個商圈就出了名,有時被風(fēng)吹起“啪”地一下粘在過往汽車的擋風(fēng)玻璃上,這時就能聽到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司機咒罵聲。
“南哥,我怎么覺得我倆這樣下去是死路一條?。俊惫返稗抢燮?,無精打采的樣子。
也怪不得他,這三天里別說來問的,就連拿到小廣告不扔掉的人都甚少,我安慰他說道:“別灰心,這才發(fā)了幾天?孔子當(dāng)年不是說過嗎,只要功夫深,鐵棍也能般大山!”
狗蛋眨巴著眼睛,“你說得對!加把勁,就算鐵棍也能般大山!”
我倆互相鼓了鼓勁,但總覺得好像哪里有點不對…
天道酬勤,果然沒過一會就一對看起來像情侶的男女走了過來,男人說:“朋友,給我一張?!?p> 這么多天里,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伸手問我要小廣告,我大喜,忙遞過去一張說道:“人生后花園,上風(fēng)上水盤龍城!大哥我和您講,孝敬老人…”
男人沒等我說話就打斷道:“還有嗎?我們朋友也想看一看?!?p> 我暗自一驚,靠!遇到大單子了,瞧這對情侶濃眉大眼的樣子一看就是有錢人,竟還組團(tuán)來買墓地,我忙回答:“有,有!放心吧您嘞!”
說著就攤開上衣,從懷里掏出一大沓傳單,“要多少有多少!來,再來幾張,上面有我電話,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哎,大哥?您別都拿去?。俊?p> 男人也不理我,先是從我手上一張一張地拿,然后一沓一沓地拿,最后把我厚厚一整落小廣告全拿了過去。
就在我納悶時,他冷笑一聲,解開了寬大羽絨服的扣子,露出胸口四個金色人的民賦予他們的權(quán)力的大字“城市管理”。
靠!他們竟學(xué)會偽裝了!我心里暗道不好,慌忙中想起了許宜娜曾與我做過的約法三章,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摘下了胸前的徽章,直接往嘴里塞了進(jìn)去。
但人算天算我怎么也沒算到這倆便衣城管收走了我的小廣告后,只是淡淡地對我說道:“回頭讓公司負(fù)責(zé)人來城管大隊一趟,謝謝配合?。 ?p> 這倆城管剛走,狗蛋從旮旯里冒了出來,大喊道:“你他媽傻啊?宜娜姐讓你吞你還真吞啊,城管又不是瞎子,拿走的傳單上那么大幾個字盤龍山城能看不見嗎?
我頓時反應(yīng)了過來,心里變得五味雜陳…
我忙伸出食指猛力掏著嗓子眼,干嘔了半天卻怎么都吐不出來。
那帶別針的胸章萬一進(jìn)了胃里可不是好玩的事,絕望之下的我對狗蛋勾了勾手指,“你,你過來!”
他湊了過來,我又勾了勾手指,“近點,再近點?!?p> 他把大盤臉湊到我面前,我從頭上揪掉幾根頭發(fā),往他的鼻孔里使勁鉆了鉆。
“啊,啊,阿嚏?。。 ?p> 狗蛋的噴嚏聲震天響,伴隨著青色濃烈的鼻涕噴到了我的臉上。
“唔…嘔!”我的胃里頓時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惡心感沖破嗓子眼,嘩啦啦吐了一地。
顧不上惡心了,我倆扒著地上那攤濃稠的液體到處翻找?guī)e針的胸牌,卻怎么也找不到,這時我突然感覺喉嚨一陣刺痛,像魚刺卡住一樣,緊接著嗓子眼冒出一股血腥味,連唾沫星子都變成了暗紅的顏色。
我半張著嘴問狗蛋道:“酷,卡尚眼了,狗我拍出來?。欤ㄉぱ哿?,給我拍出來)”
狗蛋拿出手機上的電筒對我嘴里照了照,“我靠,真卡住了!但是別怕,你忍??!我一腳就給你踢出來!”
我堅定地點點頭。
狗蛋抬腳對準(zhǔn)我胸口,猛的吸氣發(fā)力出腿,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別!”我還沒來得及叫停,就感覺一股厚重的力道踢在了我胸口,把我踹出去老遠(yuǎn)。
狗蛋追過來,急切地問道:“怎么樣?出來了嗎?”
我點點頭。
“哪呢?掉哪了?”狗蛋四處翻找著。
“別找了!”我一腳踹到他屁股上,指著胸前的大腳印說:“你他媽踢反了,咽下去了…”
漠北市第一人民醫(yī)院,肛腸科住院部。
我躺在病床生無可戀地看著天花板,心里尋思著自己的人生到底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會在如此美好的年華遇上狗蛋這種人?
狗蛋坐在旁邊,低著腦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南哥…其實吧,人生就是要什么都經(jīng)歷一次才算完整。就拿這個腸鏡來說吧…”
“滾!”我揣起枕頭呼啦一下砸向了他,“你丫敢把這事說出去就給我滾回雁北…啊啊??!”
屁眼處陣陣鉆心的刺痛使我慘叫了起來。
狗蛋哆嗦道:“咱…咱能別說這事么?”
話音未落,病房的門開了,一個纖瘦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我揉了揉眼睛,大驚道:“你…你怎么來了?”
許宜娜揚了揚手里的醫(yī)院收據(jù),無奈地回答:“你以為我想來??!”
狗蛋小聲說道:“這不總得找個人來結(jié)賬么…”
“我靠!”我氣得坐起身罵道:“你想氣死我啊啊啊啊?。 ?p> 又是一陣鉆心的刺痛。
許宜娜把我按回了病床上,打量了我一會,輕嘆一口氣,“徐天南,我倆的約法三章改一改?!?p> 突然聽這樣說,我有點懵,問道:“???改什么?”
她嘆了口氣,“之前的最后一條作廢,改成…”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我卻聽得很清楚,“以后不許做蠢事?!?p> “至于這個?!彼闷鹆耸种械囊粡埑枪荛_具的罰單,瞬間撕得粉碎,“見鬼去吧!”
她的笑容就像寒冷冬日里最溫暖的鼓勵,甚至令我忘卻了下半身的刺痛…
幾日后,我與狗蛋又回到了與城管的“斗爭”之中,在這種欣欣向榮的社會主義藍(lán)天之下,我倆像狗皮膏藥一樣孜孜不倦地為抹黑這美麗的市容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