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影見杜世閑已不省人事,喝了一聲,房頂上便跳上來了幾個人。
彭浩影也不回頭,看著屋頂的尸首說道:“通知家主‘塵埃落定’。再把杜世閑帶回去,放浩然屋里,再找大夫看看,給家里人說,杜世閑回家了。再安排人,殺盡敵人,安葬村民,重建百里村,收服回車村,等我爹回來?!?p> 安排完了事宜,彭浩影便一頭鉆入村長家屋里,翻找了好一陣子,這才氣惱地向著彭家大院而去。
百里村后山,兩個人正關注著百里村中。
一個人身著黑色長衫,衣服上繡著一大一小兩朵花,大點的用金線,小點的用銀線。
這人還未開口,先左手握拳放在嘴邊開始咳嗽起來,看樣子是個病人。
這人咳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這才看到這人兩頰內陷,眼袋腫大,應是個肺癆患者。
這人開口說道:“怎么辦?”
另一個人過了半晌才笑著開口,赫然是花間會花王,禹無羊!
“不急,彭家那父子倆,各有心思,咱們也可以等一等?!?p> 那個病人好像是在這男人說話時不敢咳嗽,這話一說完,趕緊勾頭捂著嘴咳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您安排人了嗎?需要我派人去嗎?”
禹無羊笑了笑:“去吧,隨意些。”
那個病人聽見這話,躬了躬身子告退,慢慢走到了百里村中,在一間店鋪外停駐:“時味,趕緊躲了,咳咳,收了錢去找鐘衣干正事了?!?p> 話音落地,人已走遠,屋子里卻是無甚反應。
入夜,杜世閑來到村長家舊宅。
彭家的人已連夜修繕起這間屋子,杜世閑只得左躲右藏地,好一會兒才爬到屋頂上來。還好,修繕屋子的人還沒來到屋頂。
杜世閑走到村長身死的地方,辨別了下,便躺在村長死去的位置上,伸出只手指來,頭也扭了過來,看著手指的方向。
手指前方,廢墟中有一個灰白色的布袋。
杜世閑慌忙跑去,拾起布袋子,一抖,一本發(fā)黃的書籍便掉了出來。
書的封面上,“百里藥經”四個大字已看不太清。
百里村已然重建了起來,包圍著之前西北方的彭家莊園和東南方的回車村,端的是綿延百里。
可如今這百里村正南方的門頭前,卻沒了之前石刻的“百里”二字,而是一幢金燦燦的門梁,朱紅色的大門上一左一右雕了兩只虎頭,大門之前,此時正有六七個漢子在掛一副碩大的牌匾。
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與獸為伍”四個大字,好一個龍飛鳳舞。
進了村子故地,之前村長家的地界上,已經建起了一棟比之前更大的樓臺,卻只有一層居室,下方是兩層樓高的樓梯,上方是一個平地般的天臺,有扶欄圈著,還鋪了草,趁得整個樓閣更像是個講壇了。
這講壇的后面,不知從哪移來了一面碩大的石墻,石墻上幾個人掛著在刻一只展翅欲飛的雕,此時只刻出了雕頭的形狀,卻已是威嚴莫名,加之石墻正上方的“可摘星辰”四字,襯得這講壇也莊嚴肅穆了。
從這講壇往下看,八間住宅圍在這講壇的八個方向,高門大院裝潢得神武異常。這八間之后,又是十六間稍小點的住房,再之后,便是圍成圈慢慢延伸出的無數房屋,整個把這講壇圍在當中。
講壇旁的西北邊的屋子門梁上,已掛上了“浩然正氣”四字牌匾,進得門來,院子里栽得慢慢的樹,個個有兩三人懷抱粗細,只留下一條小路,正通會客大廳。
大廳在門外看,只見得正中掛著百鳥入林的圖畫,畫下是一把太師椅,一張茶幾,兩旁各有兩張椅子,兩張椅子中間擺了一張小桌子,雖然看著是古韻古香,但在這大宅子中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穿過會客廳旁的長廊,屋后是三五間臥房,其中一間此時正傳來細微的交談聲。
“浩閑,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啊。”聞聲看去,正是彭浩然和杜世閑二人。
杜世閑今日換了一身鏡面白衣,頭發(fā)也用白色的絲綢纏著,看著倒是俊秀得緊。
杜世閑面無表情,神態(tài)自若地說道:“別浩閑浩閑的叫了,我既不是彭家子弟,就只有一個名字?!?p> 彭浩然聽聞,撇了撇嘴說道:“現在不是回來了嗎。你在外十年,還不想家嗎?”
杜世閑站起身子,看著彭浩然說道:“我在這只是借住而已,你們彭家家大業(yè)大,哪有我這等人的立足之地。”
彭浩然張了張嘴,好像要嘲笑兄弟的行為,但又沒說出話來,杜世閑又接著說道:“我若回彭家,那也得是有人知錯了才行!”
彭浩然趕緊“噓”了一聲,正要開口,屋外卻傳來一陣鼓掌聲,隨之走進來一人。
這人還沒過來,聲音先傳了來:“不錯,大丈夫行徑一世,自然要爭口氣才行?!?p> 走來之人,正是彭家大公子彭浩影。彭浩影手中拿著一個布袋。
彭浩影說著話,把手中的布袋放在床邊的桌上,抖開,里面是一個葫蘆形的小瓶,說道:“這是咱家大夫給配的順心丸,說是能解心郁?!?p> 杜世閑謝過了彭浩影,說道:“浩影大哥不必費心,我也不怎么難過了?!?p> 彭浩影聽聞忙說道:“這話,咱們仨這說說也就是了,那杜宇畢竟養(yǎng)你一年,可別讓別人再在背后嚼你舌根?!?p> 杜世閑“哼”了一聲道:“誰為他,我之前,也是為村長爺爺難過?!?p> 彭浩影拍了拍杜世閑,接著說道:“村長爺爺臨走前把你托付給了我,咱爹已開口了,說要昭告四鄰重新認你為子,讓我來接你?!?p> 杜世閑聽聞忙說道:“我不愿意!”
彭浩影拉著杜世閑邊走邊說道:“走,路上說,別讓我難做。”
彭浩然也在后面隨聲附和著,杜世閑只得被拉了出去。
二人剛走出院子,一個身著黑灰色薄紗的女人便橫插過來,挽住了杜世閑的手臂。
杜世閑忙回頭看去,這女人看著也就舞象之年,臉上卻涂著厚厚的脂粉,眼皮上更是抹著兩筆草綠色的眼影,看著平添了許多故作成熟的樣子。
杜世閑正欲開口問話,剛看向這女人的雙眼,只發(fā)覺她兩眼混沌,竟看不清眼睛的樣子。
杜世閑只看了一眼,便一個噴嚏打了出來,竟噴出了一陣淡淡的煙霧。
彭浩影見狀眼神一凜,又回復如常,一把拉開這女人說道:“閑弟沒事吧,這人怎么回事,也不看路?!?p> 杜世閑睜開眼,已無剛才那女人的身影,也不在意,道了聲無事,便和彭浩影接著走開。
正午時分,彤日正空,講壇下人頭攢動,都探著頭,看向講壇之上。
講壇上神雕還未刻完,卻沒了雕刻的工人,“可摘星辰”四字配著殘雕,從下看倒有些可笑了。不過殘雕的尾部,此時站著一群人,為首的黃袍中年人不怒自威,一人的氣場便抵住了殘雕的可笑。
這中年人正是號稱雕神的彭輕鴻,今日彭輕鴻戴了冠冕,身著明黃色長袍,袍上繡了一只展翅雄雕,仔細看,正如石墻上未刻完的雄雕好似一樣!
彭輕鴻背負著雙手,盤著自己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半閉著眼,不知在想什么。彭輕鴻的背后,站著輕揮折扇的彭浩影。
此時的彭浩影沒了平常時刻掛在臉上的淺笑,也神色肅穆起來,只是手中的折扇揮舞得時快時慢,暴露了少年歡脫的內心。
彭浩影的身側并肩站著青衣的彭浩然和白袍的杜世閑,此時的二人也配上了玉冠,被這莊嚴的氣場震懾得不好交談,只得靜靜的看著前方彭輕鴻的背影。
四人的背后,還站著數十個小至五六歲,大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各個頭戴玉冠,也不說話,正是彭輕鴻側室的孩子。
眾人站了一會兒,待時過正午,彭輕鴻咳了一聲,開口說話了,未見用力,聲音卻異常洪亮。
“各位鄉(xiāng)親父老,我百里村值此變故,死傷慘重,但天佑吾民,如今我百里村轉危為安,實乃幸事?!?p> 話音未落,底下的眾人已經嘈鬧起來。
“多感謝彭雕神相助。”
“要不是彭莊主,我們哪還有活命機會啊?!?p> “是彭莊主護佑我們?!?p> ……
彭輕鴻等眾人議論聲漸消未消之際,雙手伸出,憑空虛壓了壓,開口道:“今日彭某托大,在這村子正中召集大家來,所為之事,便是我這孩子,彭浩閑!”
一片嘩然!
這村子里人大多知道杜世閑其人,六七歲便能改制彭家獸藥,雖說也是個天賦異稟,但調配的藥卻用在了活人身上,還藥傻了村中獵戶隊長的兒子。
這以前吧,村長老是攔著獵戶們,加上杜宇的鐵匠鋪不在村中,杜世閑這孩子也是彭家過繼出來的,大家也不好去找事,但也不會對他怎么親近,如今他要重回彭家,還真是又要真是一步登天了。
眾人都靜靜地看著講壇之上,不再作聲,還有意無意地向著講壇下那一幫子獵戶站著的位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