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世閑二人剛跑到村子里,便聽見一陣調笑聲:“秦郎,你這鐵鉤銀劃,可端得是漂亮??!”
杜世閑聞聲看去,正看見田星原挽著一個消瘦的男人,杜世閑人還未至,便沖著頓不文大聲說道:“你看那人,長的嘛,秀氣得像個姑娘,一身銀白色的長衫,像是戴孝一樣,腰間墜的玉佩也不怕砸著腿,這大秋天的還拿著一把折扇,也不怕受了風寒?!?p> 頓不文倒是不好回話,只得陪著笑,也不搭茬。
杜世閑二人沒幾步到了人群周圍,頓不文忙一頭鉆進人群中,杜世閑也不攔著,只挺直了身板,背負著雙手,慢悠悠地微仰著頭走向田星原二人。
田星原見杜世閑走來,也不聊笑幾句,頭枕著這消瘦男人的肩膀,也不看杜世閑,只說道:“杜千戶,‘山北劍冠’秦公子是本將的親衛(wèi),見他如見本將,更何況本將親至,你也不請個安?”
田星原說著話,這叫秦嫡的男人還收攏折扇,笑著沖杜世閑點了點頭。
軍隊諸人見狀都安靜了下來,生怕這三人誰突然火起殃及了池魚,人們只靜靜地望著杜世閑三人,連閑不住的頓不文也默不作聲。
杜世閑瞇著眼看著秦嫡,撇了撇嘴,說道:“秦姑娘這身打扮倒像個男人似的?!闭f著,還仰頭大笑起來。
可人群里氣氛正是微妙,也沒人會陪杜世閑發(fā)笑,杜世閑自己笑了幾聲,也止住聲音,挑著眉看著秦嫡。
秦嫡也不搭理杜世閑的挑釁,倒是田星原先開口道:“怎么?跟秦公子約好了斗劍,現(xiàn)在發(fā)覺自己實力不濟,想要認輸了?”
秦嫡微晃了晃折扇,也開口道:“杜千戶,咱們約好了五日后,在前頭爭輝山尋星臺上斗劍,你不是怕了吧?呵呵,咱們一軍同袍,斗個劍,點到為止,又不殺傷,有何可怕?”
這話說完,田星原便鉆進了秦嫡懷中,笑著捶了捶秦嫡的胸口,顯然是喜歡這句話。
秦嫡也笑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再挑釁杜世閑,杜世閑搶先說道:“哼,這刀劍無眼,真有所損傷也是正常,只愿你別怕了?!闭f著,還皺著眉搖了搖頭,裝作頗為不屑似的。
秦嫡做作地一愣,又皺著眉頭說道:“那千戶這戰(zhàn)后才慌忙跑來,所為何事???”
杜世閑還未開口,田星原便笑道:“秦郎,別這么說,人家可是慢慢走來的,哈哈?!?p> 話音剛落,杜世閑便接著開口道:“你管我是走是跑,我是來要我的例份的!”說著,又緩了口氣,繼續(xù)瞇起眼,不去看田星原二人。
秦嫡正要說話,田星原先說到:“我還能昧了你的?”
這一句用著以前和杜世閑在一起時常用的語氣,惹得杜世閑猛扭過來頭,張著嘴正要說話,秦嫡卻趕緊接過話頭。
“千戶莫慌,只是秦某覺得咱們只是斗劍太過乏味,正好用這次的例份做個彩頭,提提大家的賭性。我的例份,也會用作彩頭。”
一句話說完,秦嫡便挑著眉看著杜世閑,顯然是要看笑話。
杜世閑見狀,不慌不忙扭身走向人群,邊走邊說道:“為報清高下九天,自是逍遙不羨仙?!闭f著,晃了晃腦袋,又開口道:“一些俗物,還用做彩頭,虧你好意思自稱劍冠,忒俗了些?!?p> 一句話說完,杜世閑便閉上眼站定,不再開口。
秦嫡說道:“那千戶想怎樣?”
杜世閑瞇著眼撇了撇,興許是沒想好怎么回話,也不出聲音,只是故作不屑地搖了搖頭。
倒是田星原看不下去,對秦嫡說道:“秦郎,莫管他,他剛才那兩句倒是勾起了我的詩性,咱們回屋寫詩去吧?!?p> 杜世閑雖也是從小識字,也能看懂些詩句的大概意思,可不會吟寫,更不懂辨別好壞,聽見田星原這話,便忍不住吼道:“哼,念什么詩,男兒立于天地之間,當持劍而起,斬盡敵頭,念這些個玩意有何意思?姓秦的,你真是個姑娘么?”
秦嫡卻不動怒,搖了搖頭說道:“詩酒花茶,都是人間樂事,非得是舞刀弄劍才行么?真是個孩子。”說著,還把嘴湊在田星原額頭上笑了起來。
杜世閑怒從心起,猛然間“叮當”聲響,黑劍劍肩已推了過來,還未搭在秦嫡肩膀,田星原竟先伸一指。
食指一彈,力道之巧,竟把杜世閑手中黑劍彈得偏了一偏,力道連帶著杜世閑也向前撲來,眼睛差點撲倒田星原的手指上。
杜世閑忙轉身躲過,剛一站定,便見田星原指著自己說道:“你還想偷襲秦公子?”
秦嫡竟還在旁邊附和道:“他又傷不得我,無妨礙,咱們去找間屋子歇歇?!?p> 杜世閑持劍站在原地,不住地握緊劍柄,周圍人見狀都默無聲息地散開,只留下頓不文和錢根兩個走到杜世閑身后,作出個共進退的姿態(tài)。
頓不文也不來叨擾,倒是錢根走上前兩步,說道:“杜兄?”杜世閑瞇縫著眼,盯著田星原二人,說道:“秦公子,山北劍冠?這劍,你還冠不了。咱們添個彩頭,誰要敗了,以后離參將遠些,別想著做個裙帶,爬上高位?!?p> 秦嫡聽聞眉頭一皺,問道:“不做裙帶?你是那意思么?”
田星原輕笑了聲,拍了拍秦嫡,說道:“管他什么心思,你還能敗了么?”
秦嫡聞聲腰背又挺直了些,抖開折扇揮了揮,說道:“好!杜千戶,咱們賭了?!?p> 杜世閑惡狠狠地看著田星原二人走開的方向,嘴里卻語氣正常地跟錢頓二人說著話,語氣間滿是氣不過田星原挑釁的樣子,絲毫不把秦嫡放在心上。
沒說幾句,杜世閑無意間瞥見了剛才秦嫡在一間屋子的墻壁上用劍劃的印記,便連話也不說了,只是死盯著墻壁。
墻壁上是秦嫡剛劃寫的兩句話“詩人有風骨,信手斬千戶?!焙竺孢€未寫完,第三行只孤零零的半個“星”字,隨著風不住地落著墻灰。
一眼瞥見,杜世閑再耐不住心頭怒火,趁著田星原離去未遠,竟不出一聲,一步踏前便是黑劍突刺。
可這鳳歌黑劍,以響聲揚名,雖說杜世閑不發(fā)一聲,可“叮當”的劍聲卻響徹云霄。
偷襲失敗,杜世閑也不害臊,手中黑劍勢大力沉,劍氣震蕩,雖說劍氣傷人還力有不逮,但“破重巧”之氣勢,倒是揮灑的淋漓盡致。
田星原一步撤出,秦嫡便持著折扇迎了上來,這折扇竟是精鐵大招,碰撞黑劍也不吃虧,扇如短劍,出手也是凜冽的劍招。
這秦嫡所用劍招,雖說不如長夜劍法之精妙,但能倚之搏出“山北劍冠”的名號,自然也不是粗陋功夫,折扇開合之間自成一脈,招式連綿不停,半空中一時黑白交匯,好不熱鬧。
杜世閑一心想在田星原面前表現(xiàn),出手便是殺招重招,欲要快速取敵,誰知秦嫡也是手段高明,劍招揮灑,武功差不多和自己旗鼓相當,只是自己出手托大,一時竟反被秦嫡壓制,越打越顯慌亂。
杜世閑心下惱怒,出手也不高明,一下失勢便不再防御,不顧折扇指打肩胛,竟一劍探出直奔秦嫡臉頰而去。
這秦嫡面容姣好,杜世閑比對之下自覺不如,心下便以為田星原是以面取人,竟要破了秦嫡的相。
秦嫡平日里對這張臉也頗為自負,此時見一劍沖臉而來,手中不覺慌了一慌,出手已是無力,但也來不及回手防御,眼看要被破了相,突然田星原從旁竄來,一腳踢在杜世閑手腕之上。
杜世閑心里對田星原并未防備,此時一腳踢來,竟如入無人之境,直踢得杜世閑黑劍脫手,杜世閑一下失了神,秦嫡卻一扇指著杜世閑頭顱而來。
扇帶風聲,顯然是不留余力。
眼看杜世閑要被一扇入腦,突然一股氣聲從杜世閑耳邊飛過,直炸在秦嫡折扇上,風聲消散,折扇已只剩半截扇骨。
一股勁風解了杜世閑的困局,下一刻,一人飄如白蝶,不帶絲毫煙火氣地落在杜世閑身前。
白衣如玉,負手無劍,卻身有劍勢,雖說年齡不大,但自有威嚴。
杜世閑見狀一拱手笑道:“弟杜世閑,見過謝師傅?!?p> 原來此人,正是逍遙真人與杜世閑講過的劍童,杜世閑本以為此人被稱作劍童,應是個小孩子,誰知竟是和比自己還要大一兩歲的青年。
自己聽聞劍童之后,便想著若是見面,便稱其為師弟,好拉近距離,以便往后在這劍童處偷學些逍遙真人不傳的武藝,這小童若是劍技高明,還能拉作助力。
誰知眼前這人雖說和逍遙真人形容的相似,但竟是比自己還大,自己本欲叫聲師兄,但一是覺得他出手比自己強得太多,二是怕叫師兄嚇不住田星原二人,電光火石間一開口,竟叫成了“謝師傅”,倒是有些不倫不類了。
這劍童倒是不拿架子,聽見杜世閑一開口“謝師傅”三字,長笑道:“你就是老爺子收的徒弟吧,師傅二字我可當不起,說起來你的身份,還比我要大些呢?!?p> 杜世閑這才反應過來,卻不改口,余光瞥著田星原說道:“你武藝高強,技壓群雄,當然擔得起謝師傅這個稱號?!?p> 這劍童倒也謙虛,笑道:“也不用那么見外,往后啊,你就叫我小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