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芒初驀地涌出一陣酸澀,她抬頭望了望天空,黑夜里沒有夏季應(yīng)該有的和風(fēng)惠暢,也沒有一閃一閃亮著光的星星。
反正正值早來的流金鑠石,也不怕著涼什么的,宋芒初干脆收腿蜷縮在長椅上閉了眼。
醒來是因為陸泊雙的電話。
“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在空曠里傳出,宋芒初拿出了手機,看也不看便按下接聽鍵,在聽到對方聲音的第一秒時,她猛的怔住。
“宋芒初,生日快樂?!甭曇魷嘏蛦。亓ξ阕屓瞬挥勺灾鞯叵胍拷?。
鼻尖忽地發(fā)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為什么偏偏是這個自己抵觸許久的少年呢。每一年生日當(dāng)天凌晨零點的電話祝福,從相識開始就從未缺席。
“謝謝?!?p> 宋芒初輕聲嘆了口氣,忍住雙腿的麻木打算慢慢起身,卻又忽而因雙腿麻木而控制不住自己往前沖了好幾步,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刺痛從腳踝處傳入腦神經(jīng)。
“啊?!彼乱庾R地叫出聲來,電話還沒掛,那頭倏爾沉默下來,半晌陸泊雙才開口問了一句“怎么了。”
眼角溪流在那一剎那崩塌,一直以來都沒有哭的宋芒初,在聽見陸這句話以后泣不成聲。她飛快的抹了一把眼淚,然后飛快的掛斷了電話。
宋芒初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還沒走幾步就因為刺痛而不得不蹲下身子,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
她從沒這么想念過陸泊雙一直以來在她軟弱時毫不猶豫給予的堅強,那曾是如艾草晦澀里的錦綢華飾,是以閑庭信步的姿態(tài)攜光而來輕點眉心的宛如神祗。
可是趁晚窺檐語后,也同樣是她太多次意識到陸泊雙是踩著云霞行在漫天的,而她是在連綿青巒下再怎么疾步也追不上的。
一切都是如鳥雀呼晴引花落。
她貪戀著,又謹(jǐn)記著兩人越來越遠的距離,謹(jǐn)記著那日陸泊雙說一切都是因為父母,于是把外表最堅硬的殼拿來面對他,可是當(dāng)她恍惚聽見呼呼而過的夜風(fēng)里摻雜著幾聲因大多人已入夢而死死壓在喉中低聲嘶啞的“宋芒初”時,她覺得自己就要像翻身的刺猬一樣露出柔軟的肚皮了。
但是她還是沒有。
不知道時間又過了多久,宋芒初一直維持著蹲在地上抱住膝蓋的動作,直到匆匆而來的疾步在她面前停住,投下的影子有些顫,少焉,早已干成淚痕的生硬上被覆上了一張柔軟潔白的紙巾。
“小狐貍,別哭了?!标懖措p蹲了下來,尾聲帶著雪落翠竹的芳香,順著流動的空氣溢出了層層溫醇。
如一片烘暖枝頭的日光落在寒冰上,雖是依舊似融非融,但也讓人不免心下一顫。
“我剛剛?cè)ツ慵艺夷愕?,你父親在家,把事情大略和我講了一講。”陸泊雙把宋芒初扶起來,定定的望著她,斟酌著下一句的用詞,不曾想這一句引得宋芒初眼底猛然黯淡。
樣貌成績?nèi)司?....包括如今的家庭,這些一個又一個差距都在梔子香已經(jīng)初露端倪的時候如一場暗無天日的海嘯般鋪天蓋地而來,湮沒掉了她瑟瑟發(fā)抖的脊梁下無邊逃竄的懦弱。
明明那抹遙不可及的光此刻就如山巔白蘭般在她眼前分毫畢現(xiàn),可她卻連攥著他的衣袖大哭一場的勇氣都沒有。
“回家嗎?”陸泊雙攙著宋芒初,語氣是低聲試探下的小心翼翼。
宋芒初想說“家?我還有家嗎?”,可作為一個把自尊看得比天重的少年人,她任由陸泊雙身上薄荷般的清冷氣息以過于親密的姿態(tài)靠近,彎唇笑了笑,只是彎唇笑了笑。
電話就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起。
“芒初,我被拒絕了?!彪娫捘穷^的聲音平靜得不像平時瘋玩傻樂的喬語,而這句看似平靜的話是在震耳欲聾的快節(jié)奏音樂被陸泊雙勉強辨認出的。
“在酒吧?!标懖措p無聲地做了個口型,然后靜下來等宋芒初的態(tài)度。
“喬喬,你在哪個酒吧?!?p> “夜闌...酒吧。我...我過會回家了?。 彪娫捓锸青须s聲里喬語神志不清磕磕絆絆的回答,末了還打了個酒嗝。
宋芒初握著手機的手涼了下來,她六神無主地望了望陸泊雙。
“不放心她的話,調(diào)整好自己情緒,然后我陪你去。”陸泊雙話落徑自去路邊打車,無意回頭發(fā)現(xiàn)小姑娘的眼眶又蓄滿了淚,他嘆了口氣,開口道,“芒初。”
宋芒初沒有吱聲,陸泊雙極少這樣正經(jīng)而親昵地喚她名字的后兩個字,水汽朦朧里,她望見走向路邊的陸泊雙折了回來,離她越來越近。
下一刻,她聽見陸泊雙說,“你要我抱抱你嗎?”
這本該是個禮貌客氣的問句的話,但陸泊雙似乎只把這份禮貌客氣的詢問當(dāng)作表面功夫,因為他沒有等宋芒初回答就已經(jīng)上前攬住了她瘦弱的肩。
不是蜻蜓點水般的克制,而是一個越來越緊的懷抱圈起的實打?qū)嵉挠H近。
“宋芒初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你的腦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你給我聽著,外人看不到你背后的種種難當(dāng),所以沒有丁點資格來管你是否因為那些不如意而任性地發(fā)泄,你可以不獨立不堅強哪怕你是懦弱的是逃避的,都可以?!标懖措p把噙著眼淚掙扎著想逃離的宋芒初緊緊地禁錮住,“別動,聽我說完?!?p>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總是要面對的,你完全可以哭著耍個賴,這樣我就會陪著你一起去面對了,哪怕你討厭我。”等宋芒初稍微安靜下來的時候,陸泊雙騰出一只手不可置疑地把她柔軟的發(fā)按在了他的肩上,感覺著懷里的人慢慢平靜下來的呼吸。
“你說這些是因為父母。因為他們你才一直帶著我陪著我?!?p> 宋芒初感覺自己被抱得更緊了些,然后她聽到陸泊雙說:“從小到大我父母從來不強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p> “那日氣急,實在抱歉?!?p> 宋芒初細細把這兩句話在心里重復(fù)了幾遍,剛止住的眼淚又猝不及防的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