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跑了約莫一頓飯功夫,終于來到城南田地邊一棟大屋子前面的路上。云慕星跳下馬背,一手牽馬,一手抱著猶自昏迷的花自芳,和云慕蓉進入那棟屋子里。
屋里空無一人。云慕星對這里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房子就是他昨晚一路跟蹤公孫龍前來,發(fā)現(xiàn)他和柳飛燕私會的地方。他想,他們兩人丑事既在這里敗露,那么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再回頭來,這里作為他和花自芳小師妹的落腳點再合適不過了。
云慕蓉卻忍不住問道:“師哥,這是誰家的房子啊,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云慕星道:“這就是一棟空房子,不過我們剛好可以在這里先停留一下?!闭f著推開前面一間房間的房門,卻正是柳飛燕為做長久打算而布置的那間。他心里不無難堪,但現(xiàn)在只能事急從權(quán)了。
他又把花自芳身體平放在房間床上,仔細察看她的傷勢。
一路上云慕星早已心急如焚,但他既怕再撞到萬毒王,又顧忌自己行蹤外露,也只能先帶花自芳躲到這無主的空屋里來??傻人p輕拉開傷者衣服,看見她背上那有如烙印一般的掌印,不由驚得手都發(fā)抖起來。
而更糟糕的是,花自芳左腳小腿上還刺了一枚細細的銀針,整個小腿又黑又腫,顯然除了被蕭北月掌力重傷外,還中了靜思說的淬在銀針上的劇毒!
云慕星絕沒想到她情況會惡劣到這般地步。當時他驚慌失措的,并未注意到蕭北月拔針甩手刺中她的細節(jié),心里還一直以為她只有受到掌傷——他本應該早點想辦法施救才對!
當下他不敢再延誤,在床邊撕了一條布條墊在手指上,拔出花自芳小腿上那枚銀針,再持劍在針口旁邊肌肉上割了兩道劍痕,用兩只手拼命去擠她腿上的毒血。
可是任云慕星如何用力,那黑赤色的毒血卻流不出幾滴來。情急之下,他再也顧不得自己安危,俯身用嘴去吸,然后一口一口吐到房間外面地上去。云慕蓉驚叫道:“師哥,她也是我們仇人,你為何……”
云慕星無暇對她解釋,又吸了一口毒血吐掉,說道:“小師妹,你能不能到院子那口水井打一盆水來,師哥得盡快漱口!”
云慕蓉遲疑了一下,還是轉(zhuǎn)身去了。她還真能干,沒一會兒就把水端到云慕星面前來。云慕星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又邊漱口邊不停地去吸花自芳腿上的毒血。
也不知吸了多少口毒血,漱了多少次口,云慕星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吐出來的東西,不再是那種觸目驚心的黑赤色。他剛舒了一口氣,腦中卻忽然一陣眩暈,差點一頭栽倒。原來這樣以口吸毒,他也多多少少中了一些可怕的毒素。
他趕緊把盆里剩的水全部喝下去,再用手指挖喉嚨,把肚子里所有的穢物都吐出來。如此三番五次后,才感覺正常了一些。
可接下來要怎么辦呢?云慕星稍一思索,對云慕蓉道:“小師妹,師哥現(xiàn)在要到外面街上買一些東西,你就留在這里看著她,好不好?”
云慕蓉眼里閃了一下光,點頭道:“師哥你去吧,我就留在這里等你回來。”
云慕星當即動身出門。
疾步走到離那棟房子百來步遠的幾棟民宅附近,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著急之下忘了帶劍,于是又趕緊回頭。剛回到那間房門外,忽然聽見云慕蓉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骸拔也恢缼煾鐬楹我饶?,可我知道你也是前去屠戮寒劍山莊的仇人之一,所以現(xiàn)在我就要殺你……”
云慕星大驚,叫道:“小師妹,不可!”幾步?jīng)_進房間去。云慕蓉手里正握著他常帶的那把長劍,一看見他沖進來,“當”地一聲松手掉在了地上。
只要他遲回來一步,慘禍就要釀成了!云慕星上前一把抱住云慕蓉,又道:“小師妹,你不能殺她!”
云慕蓉卻掙脫他懷抱,叫道:“我為什么不能殺她!我為什么不能殺她!她明明是我們的仇人!”
云慕星急道:“小師妹,你沒看見她受傷了嗎,你怎能乘人之危……”
云慕蓉“哇”地一聲大哭出來,抽抽噎噎地說道:“師哥……她和白登閣前去寒劍山莊殺人……那還不是一樣乘人之?!抑滥恪闶且驗橄矚g她……才不讓我殺她……”
云慕星沒想到小師妹小小年紀會說出這樣尖銳的話來,一時不知如何分說。云慕蓉抹了一把眼淚,忽然轉(zhuǎn)身向外面跑出去。
“小師妹!小師妹!”云慕星顧不得其它,趕緊追出去。
云慕蓉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臉上猶有淚痕,指著他叫道:“師哥,你喜歡她就和她呆一起吧,我無法和仇人面對面,我……我自己一個人走!”
云慕星心如刀割,上前拉住她小小的手蹲下來,道:“小師妹你聽我說,她雖然是我們仇人,可她更是我們的恩人。你難道忘了,那天晚上在我們寒劍山莊,白登閣要把你狠狠摔死,正是她救了你性命;還有就是早上在那樹林里,她也是為了救師哥才會挨了萬毒王那一掌……”
“可是……”云慕蓉又泣道,“我覺得你是因為喜歡她才……才……師哥,你怎么能去喜歡我們的仇人呢?”
云慕星一把抱住她,道:“小師妹,你現(xiàn)在還小,還不完全懂得什么叫喜歡一個人……無論如何,既然她也是我們恩人,那我們就先放下恩仇,想辦法救她,我們不能做見死不救的人,是不是?”
云慕蓉又擦了一把眼淚,勉強點了點頭。
云慕星不敢再忽視小師妹心里的想法,又情真意切開導了她一番,直到她真心認同了,才收起那兩把劍重新出門。等到他在外面集市買了一大包療傷草藥和食物回來,已經(jīng)過了快半個時辰了。
他不敢耽誤,立刻跑到房屋的廚房放水生火,為花自芳熬起傷藥來。
然而,花自芳被他灌了一大碗草藥后,一整天還是一動不動,完全不省人事。
云慕星又擔心又焦急,到了晚上更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耳聽這廢棄房屋深夜各種奇怪的響聲,他不禁心生恐懼,好幾次起身去探花自芳的心跳和鼻息,只希望她能出個聲或翻個身。但這一整晚,傷者始終沒發(fā)出任何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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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晨,云慕星暗想昨天自己病急亂投醫(yī)買的草藥,對花自芳可能根本起不到幫助,看來只有另找辦法了。鄭重地囑咐了一番云慕蓉,他又一個人跑到街上去。
只是要找什么辦法呢,是換藥再熬,還是請城里大夫就診?或者,干脆他冒險把花自芳送到梅傲天身邊去?
早上街道行人不多,只有一些趕早的菜販子在等著出售瓜果蔬菜。云慕星正憂急彷徨時,忽然看見前面路上走來數(shù)名身穿清一色湖水色長裙、騎著白馬的年輕女子,卻不正是天山碧水池的女弟子韓冰兒等人?
這下真是如獲救星,云慕星幾步迎上去,叫道:“韓姑娘!韓姑娘請留步!”
韓冰兒聽見有人在叫,依稀覺得聲音有點熟悉,于是勒停馬匹轉(zhuǎn)過身??匆娨粋€眼睛明亮、面貌英俊的年輕人在向自己招手,她疑惑地問道:“請問你是……”
云慕星道:“韓姑娘你好,在下就是前兩天在白云莊和你坐在一塊的那個人?!?p> “原來是你!”韓冰兒頓時恍然,“你住在這附近嗎?”
雖然見云慕星變了個模樣,但她已想到他那天肯定喬裝改扮過,也就沒多問這方面的事。云慕星顧不得和她敘長短,開門見山地說道:“韓姑娘,我姐姐昨天被敵人打傷,又中了毒,我想向你買‘天山雪蓮丹’去救她!”
“你姐姐受傷中毒了?”韓冰兒疑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
云慕星急道:“她還躺在家里昏迷著!韓姑娘,求求你……”
韓冰兒看他那心急如焚的樣子,也就深信不疑了,“說來還真巧,前天會后有好多人找我來購買,但我為了以防萬一,特地留了一顆,沒想到現(xiàn)在真派上用場了!”
云慕星如釋重負,可隨即又急得差點哭出來:“可……可是韓姑娘,現(xiàn)在我沒那么多銀子,你能不能先把藥丸給我……等我姐姐傷好了,我再還上……”
韓冰兒道:“我們正趕著要回天山呢,這銀子……”
云慕星情急之下,“撲通”一聲當街跪倒下來,泣道:“韓姑娘,請你相信我,我絕不是那種貪圖便宜的小人,只要我姐姐能好轉(zhuǎn)過來,到時我就是爬,也要爬到你師門去還上銀子!”
韓冰兒趕緊跳下馬扶他起來,道:“兄弟你快快請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銀子你給不出也沒關(guān)系,救人才最緊要!”邊說邊從懷里掏出那裝著丹藥的瓷瓶,遞給云慕星。
云慕星感激涕零,接過那瓷瓶后,向韓冰兒深深鞠了一躬。他心里焦急,未等她多說便展開輕功往回跑了。韓冰兒直到看見他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突然想起自己連他名字都沒問一下,就這樣一別而過,心里泛起一陣莫名的若有所失的感覺。
直到一旁師妹出聲催走路,她才清醒過來,繼續(xù)策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