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坐而論道
“這還不明擺著么?”書明玉剛說了這一句,便聽楊靳道:“此處不是談話之地,回房再說?!?p> 營房中那幾個士兵恰巧不在,只有他們幾人。書明玉進來便坐在床沿,還好整以暇地整理起床褥。鐵雄卻有些急了,說道:“明玉,你倒是說呀,楊兄弟怎么就有危險了?”
書明玉抬起頭,正襟危坐,慢條斯理地道:“這事很明顯嘛,楊大哥雖然只是個點檢,但最能上陣打仗的幾個人可以說都在他的麾下……”
鐵雄昂然道:“這是自然?!?p> 書明玉淡然一笑,續(xù)道:“雖說州兵增調(diào)了兩千人馬,但這里也不過三千人,我們這一標人馬仍是戰(zhàn)斗主力……”
來虎插話道:“沒錯,我們這區(qū)區(qū)三百人足能打垮這幾千人馬,還有些小試牛刀哩?!?p> 書明玉道:“這也是我最擔心的?!?p> 來虎蹙眉道:“怎么?”
書明玉道:“若是楊大哥不聽胡義的命令,想來這幾千人馬也絕攔不住楊大哥!”
這時,白袍薛銳點點頭:“楊兄絕對有這個能力。莫說只是幾千人馬,縱是在萬軍陣前,以楊兄的高超武藝,也定能來去自如?!?p> 鐵雄道:“這是自然,但憑一個照面,楊兄弟便刺殺了小魔王周通,可說是有萬夫不當之勇。這又怎樣,何來危險之說?”
書明玉有些深意的看了鐵雄一眼,吁了口氣,說道:“楊大哥剛來之時,便暴揍了胡義的侄子胡奎,雖然當時胡義沒說什么,但以他那小肚雞腸,定會懷恨在心。如今胡奎已死,他豈能不心生怨恨?況且,他已經(jīng)有了三千兵馬,咱們這一標人馬已經(jīng)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亟欲除去而后快,往后他定會給楊大哥安排一些棘手的任務(wù),若是僥幸立了大功,功勞也不過是人家胡義的。長此以往,楊大哥遲早會遭了他的算計也不可知?。 ?p> 鐵雄猛地一拍桌子,道:“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不了我們離開便是,怕甚?”
“離開?”薛銳喟然一聲長嘆,“適才,我跟楊兄弟聊過這件事,本想離開胡義去投奔州兵,可眼下州兵已至,我們?nèi)羰窃偃ネ侗迹蔷统闪颂颖?。州兵統(tǒng)領(lǐng)不僅不會收留我們,或許還會對我們不利呀!此處的確不是個好的所在,但非要離去,難不成我們要去投奔流寇嗎?”
房中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忽聽來虎道:“那我們就自己干!”
“自己干?”薛銳眉峰蹙起,“什么意思?”
來虎道:“我早就厭倦了這里,厭倦了當一名府兵。府兵如此,想來州兵御林軍也好不到哪里去。關(guān)鍵不在于軍隊,而在于當政之人。如今皇帝昏庸無道,朝綱失常,四地皆有義軍起事,這也是官逼民反無奈之舉。推翻無道的神國,建立一個嶄新的王朝,救民于水火,這何嘗不是一件造福黎民百姓的壯舉?別人可以舉義旗,我們?yōu)楹尾豢桑織钚值?,你說句話吧,我來虎跟著你干!”
“也算我一個?!辫F雄接口便道,毫不猶豫。
“小弟自然要追隨大哥?!睍饔窠又?。
薛銳說道:“即便如此,可我們?nèi)粢x去,胡義定會阻攔不說,也絕不會讓我們帶走一個士卒,就憑我們這幾個人如何起事?”
來虎哼了一聲,道:“這便怎樣,我們雖說只有幾個人,但個個作戰(zhàn)驍勇……”
“光憑驍勇能抵得什么事,畢竟人單勢孤?。 毖︿J道。
書明玉接口道:“如今饑民放眼皆是,只要我們搞到一些糧食,拉攏起一伙義軍也不是難事,就看楊大哥有無這份心思了?!?p> 聞言,薛銳緘默不語。
鐵雄忽道:“就這么干,我們先去宰了胡義那狗東西,這幾千人馬不就成了咱們的?”
“對,我怎么沒想到啊,我早就受夠了他的鳥氣,宰了胡義!”來虎一拍大腿說道。
楊靳聽著這幾個屬下的談話,卻陷入了沉思。
他完全相信這幾個兄弟的忠誠,也了解他們的心思。之前,他只是想到要推翻這腐朽的王朝,但從未想過自己要領(lǐng)導(dǎo)一幫子人起事。聽了來虎的話,他心里閃爍過這個念頭,別人能舉義旗,他為何就不可?只是,事起倉促,他還未想好該怎樣救民于水火,總不能推到一個王朝,再建立一個這樣的世界吧。
要建立一個什么樣的世界,不是一蹴而就這么簡單。為國為民,這樣的話誰都會說,但具體怎么做呢,指導(dǎo)思想是什么?
坐而論道容易,要找到出路很難,或許要一生一世,也或許數(shù)代百年。
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他,有的熱切,有的淡然,有的迷惘,而他卻沉吟未決。
門上突然響起剝啄一聲。
薛銳立時提聲道:“門外何人?”
只聽門外一人道:“回稟幾位將軍,我等是胡義指揮使大人帳下的親兵,特來傳告一聲,胡指揮使命楊點檢軍帳議事?!?p> 這里的楊點檢自然便是楊靳。
“胡指揮使只召楊點檢一人嗎?”薛銳問。
“是的?!?p> “有何事?”薛銳又問。
“我等不知,楊點檢一去不就知曉了?”
楊靳起身一笑:“兄弟們稍候,我去去便來。”
來虎道:“若是胡義有意刁難,我……”
薛銳趕忙“噓”了一聲,打斷了來虎的話頭。來虎一聲冷哼,憤憤地坐回床沿。
軍帳之中,的確只有胡義一人。楊靳一走進來,便看見了他,上前抱拳:“屬下見過……”
“不必多禮,楊將軍快坐?!?p> 楊靳依言落座。
胡義臉上帶著難以名狀的喜悅,說道:“楊將軍,本統(tǒng)領(lǐng)受到州兵王統(tǒng)領(lǐng)的賞識,已經(jīng)榮升為縱指揮使大人,偏將軍階,正六階。而且,王統(tǒng)領(lǐng)還給本指揮使調(diào)撥了兩千人馬……”
“這事屬下已然知曉,恭賀大人升遷!”
“哦,呵呵,這是自然,這是自然?!焙x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這事說來也不是這么容易,你想呀,王統(tǒng)領(lǐng)會平白無故給我這么多兵馬么?”
“屬下愿聞其詳?!睏罱f的言不由衷。
胡義干咳兩聲,說道:“想來楊將軍也聽過呂德的大名吧?”
楊靳淡然道:“略有耳聞。”
胡義點點頭,臉色忽然變得無比凝重,說道:“這呂德本是個市井走卒,卻扯起一伙流寇來,四處作亂,惡名昭著,近日竟然攻占了青云郡府,把好好一個唐州搞得烏煙瘴氣,而他的兵馬距此已不足百里,隨時都會向我進犯。當然,王統(tǒng)領(lǐng)也不會坐視不理,派出了得力心腹張掖將軍。張將軍不單武藝高強,還追隨過忠王藍哲參與了二十年前的那場平叛大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戰(zhàn)績斐然。這次,張將軍親率三萬大軍前來,勢將呂德斬首剿滅?!?p> 說到這里便住了口,看向楊靳。
楊靳微微一笑:“如此說來,指揮使大人可高枕無憂了?!?p> 胡義搖頭道:“不然。我既榮升縱指揮使,自要盡力協(xié)助張掖將軍,若非如此,王統(tǒng)領(lǐng)又怎會給我增派人馬呢?對于呂德,我們兵力只有三千,當然不能與之正面交鋒,但也不能一味退縮,總得拿出一份像樣的成績嘛。所以,本指揮使想到了一件事。”
說到這里又停住了話頭,看向楊靳的眼神有些古怪。
楊靳自然聽得出他話里有話,心下冷笑,但神色自如,說道:“請指揮使大人明言!”
胡義笑了笑,道:“周平余孽已不足兩千,楊將軍若是今夜率人前去偷襲,必能成功。如此一來,我們也算立了功,賞賜自不消說,就是加官進爵也未可知,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啊!”
楊靳淡然道:“就是我這一標人馬前去?”
胡義道:“誰不知道楊將軍的本事,槍挑小魔王周通,已然勇震全軍,那周平不過區(qū)區(qū)兩千兵馬,楊將軍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忽然斂了笑,正色道:“記住,明日拂曉之前,本指揮使要見到周平的首級。當然,他的那些部下能勸降最好,若不能,便……盡數(shù)斬殺。好了,楊將軍下去準備吧。”
楊靳緩緩站起身,說道:“胡指揮使,你可記得我們曾有過協(xié)定?”
胡義面色一霽,過得片刻,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咧著嘴道:“楊將軍,難道你不想除掉這些危害一方的賊寇么?難道你不愿為百姓做點善事嗎?”
楊靳心下不住冷笑,淡然道:“楊某不愿再理會這種事,只想跟何姑娘離開,望胡指揮使成全。”他已經(jīng)說得很客氣了,如若不然,便要開打。
胡義沉吟半晌,一聲長嘆,說道:“好吧,既然楊壯士執(zhí)意要走,本指揮使也無可奈何。但,看在為民除害的份兒上,請楊將軍務(wù)必協(xié)助本指揮使除掉周平余孽。只要滅了周平,本指揮使便親自為二位送行,你看如何?”
“當真?”
“本指揮使向來一言九鼎,何曾打過誑語?”胡義臉上微有不悅之色。
這樣也好,滅了周平,胡義也就無話可說了,我便可護送何蓉兒去天狼山,也算了卻一樁大事。他若食言,我便和兄弟們殺出去,一起開創(chuàng)新的天地!
楊靳心念及此,抱拳道:“楊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