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遇見他，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具體多久大概我也說不清楚了，小學？初中？或者是更早一些？
因為什么事情？也想不起來了，似乎沒有什么大事，不像是所有人遇到什么巨大的精神挫折或者恐怖的場景出現(xiàn)的自我保護機制，而更像是在長久的孤獨與寂寞之中，在某個瞬間，莫名出現(xiàn)的某個朋友。
對，是朋友，在某個陽光溫暖的午后，他背對著陽光朝我走來，然后對我伸出手。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我將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陪伴你，同樣的，你也要給我一些東西……”
“比如說，在你徹底放棄之后，你的靈魂和身體，就都是我的了?！?p> 聽起來像是惡魔的契約一樣，但是實際上，他什么都沒有帶給我，我也沒有從他身上得到過什么好處，我也不知道他說的徹底放棄到底是在指什么，半知半解，就這樣，他出現(xiàn)了，此后又長久的在我的人生中扮演著不存在的、但是卻又莫名重要的角色。
我偶爾會跟他聊天，其實也不能說是偶爾，他是我最常聯(lián)系的人，無論我什么時候想要找他，他都是在的，有的時候我能看到他，模模糊糊的，還是像初見的時候，喜歡坐在光的方向，迎著光看過去，他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有時候是在看書，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書，有時候是站在窗邊，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發(fā)呆的時間很久，或許是因為他長久的生命所致。
他擁有著無盡的時光，于他而言或許他發(fā)呆的那段時間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彈指一瞬，其他的時間，他都是坐在我身邊看我做事，偶爾會嘲笑我?guī)拙?，但是更多時候，他都是沉默的。
其他的時候，我看不到他，但是我知道他是在的，是一種感覺，安全的、寧靜的感覺，或許因為在我的心里，他是一個無比強大的存在，所以在我光怪陸離的思維世界中想象的妖魔鬼怪，都會不由自主的遠離他，他所在的地方永遠是安全的，是能夠讓人安心的休息的地方。
從前我會給他起名字，他也無所謂我叫他什么，無論叫他什么，他都知道我是在叫他，但是我用的時間最長的、一直到今天都如此稱呼的一個名字。
沐顏。
很女性化、也聽起來很溫柔的一個名字，我也經常用這個名字去寫東西或者做別的，他對這個名字沒有什么意見，其實不單單是這個名字，我覺得我就算叫他小花小紅之類的他也不會有什么意見。如果我想找他，他就坐在我身邊，或者陪著我走在路上，安安靜靜的聽著，聽我講話，聽我跟他說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果我想問他什么東西，他也會認真的回答我，但是我并不是很喜歡他的思維方式，總是那樣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思維方式，像是凌駕于這個世界之上，似乎整個世界和他都沒有什么關系。
其實如果按照我想象的他的世界，或者是說他的思維方式存在的那個世界，他確實是應該冷漠的，確實也是高高在上的，這無可厚非，但是我不是，我生活在這個世界里面，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脫離這個世界，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像他一樣，但是我還是喜歡找他問一些問題，喜歡聽他的答案，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永遠不會離開我，永遠不會拋棄我，也永遠不會背叛我的人。
每當我告訴他這個的時候，他總是不屑一顧。
“永遠嗎？你們所謂的永遠不過是短短百年的故事罷了，而這百年的時間只不過是我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瞬間，百年之后我會找到其他人，我會陪伴其他人，而你，恐怕在許多年后我回憶過去的時候，連一絲漣漪都不會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里面，既然如此……”
“算了，你不會說人話可以選擇少說兩句或者閉嘴。”
我其實覺得他是在故作姿態(tài)，因為我們確確實實的一起呆了很久很久，有些時候他有事要出去，出去好久，我也會想他，而他回來的時候，也會告訴我，第一個告訴我，我覺得我們之間雖然算不上知己，但是總歸也算是朋友。
但是他并不打算承認這種關系，他告訴我，這只是一種契約關系，一種以生命為契約的關系。
“我只是在等，等你徹底放棄，然后代替你去體驗人類短短數(shù)十年光陰之中的生老病死，快樂和痛苦，這些對我而言才是最有吸引力的，比起看著你的人生，自己去體驗才是最為吸引我的地方。”
“如果我永遠都不放棄呢？那你豈不是白費功夫?！?p> 我只是想讓他承認，承認陪在我身邊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承認他愿意在我身上花費時間，是因為我的與眾不同。
“那我只好再找一個人咯?！彼藭r在看書，聽到這個話連眼神都沒有放到我身上，輕飄飄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無所謂的，只不過是幾十年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能看著你的生活走向，也不算是太過無趣?！闭f到這里，他才把書放下，語氣中似乎也帶了幾分笑意，“你明白嗎？對我而言，看你們過日子只不過是看了一場有趣的舞臺劇而已，而我在這無盡的時光中不斷追求的，也只是讓我的時間變得有些趣味，得以讓我在以后無窮的黑暗之中聊以回味罷了。”
我無法想象無窮的光陰是怎么樣的，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無窮的黑暗，我想象不出，因為沒有經歷過，他偶爾也會給我講，告訴我我所在的世界，那種美好的、或者不美好的一切，五彩斑斕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宇宙漫長的時光中的短短一瞬罷了。
這個我明白，但是我無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那種看著一切從出現(xiàn)到毀滅的感覺。
“不過是寂寞和孤獨罷了。”他似乎并沒有把這種感情放在心上，“你知道的，你們總愛說一句話，忍受孤獨比忍受傻逼容易多了?！?p> 或許是這樣的，我沒有別的可說，他也就繼續(xù)那樣安靜的、認真的看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