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漆黑的巷子中點上了第一盞燈。
回頭輕聲囑咐同行者替自己去望風,枯樓朝巷子里走去,巷子兩側的墻上刻畫了認識或不認識的符號,他知道每個符號都能代表一種魔法。
他是來迎接自己的絕望的,于是他按捺住了對隨時可能爆發(fā)的魔法陷阱的恐懼,也放棄了把時間花在提高警惕上,只要他把力量維持在能讓自己平安走完這條巷子的程度,他就能直面自己的絕望。
——僅僅是一時的“絕望”罷了。
巷子盡頭矗立著一個瞎眼老人,白胡須弓著背,手上撐著一柄歪歪扭扭的拐杖,整個人身上就仿佛寫著個“綠簾”字樣。老人聽見了客人的腳步聲,側著腦袋想要聽得更清楚些,枯樓徑直從他身邊走過,他依舊是歪著腦袋也不知道能聽見個什么來。
巷子盡頭是一扇上了鎖的門,它為難不了擁有“神的魔法”的枯樓,他輕車熟路地摘下戒指,化作骨頭的手指點在門上,下一刻枯樓就已經(jīng)穿過了那扇似乎幾百年沒人進過的門。
他不了解“世界鏈接點”,完全不了解,只知道自己要去尋找。
“果然,在款蘭這接下去的一切行動都是多余的?!?p> 他沒有看見像是魔法陣樣子的事物,也沒有漩渦沒有隧道,沒有額外的門沒有奇跡發(fā)生,他走進了門里走進了墻中,這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也許幾百年前還是有些什么東西存在的,他一下子泄氣了,但很快又振作起來。
“我或許還得感謝那99號,讓我提前做好了準備?!?p> 緊接著重復先前的舉動回到了之前的巷子里,失去了來客點上的唯一一盞燈的小巷重新被黑暗覆蓋,他吹了一口氣幻象隨之生成,壁燈沿著巷子的墻壁向外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固定上,其中顏色各異的火苗也陸陸續(xù)續(xù)地竄起。
瞎眼老人仿佛是終于聽見了動靜,一頓一頓地將腦袋直了起來,老人慢吞吞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脖子,清清嗓子制止了忽略他準備離開巷子的枯樓一行人。
“啊啊。”他感慨道,“那是卡珊德拉的作品啊。”
“我們那一輩的人都在羨慕著她,因為她有‘名字’,是原初魔法使的弟子。”
“因為是原初魔法使的弟子,所以她有了‘卡珊德拉’這個名字?!?p> 在經(jīng)過半個世紀仍舊聽見這個熟悉名字的枯樓挑了挑眉,又想到卡珊德拉本就是純白陣營的人他便釋然了,沒有理會自說自話的老人的想法,閉上嘴打起手勢告訴另外兩人悄悄地離開這條小巷。
瞎眼老人沒等到回應,便閉上嘴不再說話了。也許他把之前的動靜當作幻象之城本身與他開的玩笑。
可是意外隨后就到,忽地枯樓感覺腳下一震,關注著周圍一切靈力動向的他瞬間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腳下深埋地底的源線正迅速偏離本該在的位置,四面八方維持著幻象之城靈力的源線也紛紛轉移了流向。
枯樓轉頭朝巷子里望去,原本精心設計好了的壁燈眨眼睛全部被熄滅并且連燈也消失得沒影了,他瞪大眼睛施加了“夜視”能力穿過巷子打探到先前離開的那扇門——早已失去作用的“世界鏈接點”入口也消失了,連帶著守門的瞎眼老人。
——它們都是曾經(jīng)某個人留下的幻象。
“老大,按你這么說,這座城里本身就沒有那個啥啥啥啥啥來著的?”一旁的利特魯開口道,他看出來枯樓正陷入一定的慌張和混亂中。
“不?!彼恼Z氣聽上去還算冷靜,“入口存在過,但是道路是建立在源線上的。”
“概念之線轉移軌道了,道路也被隱藏起來了?!?p> “究竟是誰——”
他們仨同時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轟鳴聲,那像是什么龐然大物崩塌了的聲音,再加上緊接其后響起的爆炸聲,還有施展魔法的響聲——想必魔法使們都能瞬間反應過來這種聲音。
“這座城里好像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睋踉趦扇松砬暗母邆€子說著,快步移動到了視野較為良好的位置,不一會兒又大驚失色地跑了回來。
“老大!”他不像是在刻意模仿小小的語調說話,是真的慌了神,“奧爾菲納的那座樓——”
仿照《創(chuàng)世紀》而建造的地標性建筑,在這一天壽命到達了盡頭。
四周的源線被人為匯集到了大樓下方,一切的靈力為動力交通工具都停了下來,68號列車也停站不再出發(fā)。似乎是為了找到摧毀地標性建筑的那個“犯人”,有什么人把所有離開這座城的道路都封了起來。
一時間,幻象之城被毀滅了,留下了一座沒什么吸引力的書城,和一整座城市中陷入恐慌的居民與來客。
“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恍惚間聽見了熟人的聲音,枯樓掃視四周尋找著聲音的來源,但就在他似乎有了眉目之時一陣眩暈感襲來,原本還打算牢牢抓住軀體的意識也順勢放手——
他什么也看感覺不到了。
好比是回到了先前經(jīng)過的簾內(nèi)走廊,周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他試著在黑暗中往前走了幾步,猜測著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出現(xiàn)在枯樓眼前的也是同走廊中看見的“幻覺”相同性質的存在。
那一天下著雨,就像是會有什么悲劇發(fā)生似的下著傾盆大雨。
枯樓回到了那個只有普通人存在的小城市中,他變回了懦弱的男孩庫勞德,身邊站著自己心愛的親人米諾,還有依然活著的其他家人。
——其他家人。
男孩茫然地在雨中仰著頭,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了。
忘記“其他家人”代表著什么了。
耳畔響起的是機動車的鳴笛聲,仿佛是想要讓他耳朵聾掉一般極其刺耳,男孩嘀咕著什么話,最后又大聲地尖叫出來。
但是在汽車的鳴笛聲和雨聲中,無論他說了什么現(xiàn)在的枯樓也聽不出來。
然后黑暗再次蒙上他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見了。
游靈又在黑暗中摸索了許久——至少它是那么認為的。漸漸地周圍云霧彌漫,它回到了屬于自己的意識海洋中。
黑臉的精靈小姐躺在一片云上像是已經(jīng)等了他很長時間,見他終于現(xiàn)身了不由得吹了聲口哨表達其喜悅之情。精靈小姐從云朵上蹦了下來跑到還沒回神的游靈身邊,像是在陶醉枯樓現(xiàn)在的模樣般戳了戳游靈的臉頰。
枯樓抬起頭對上精靈小姐的黑臉,險些從云層上栽倒下去。他實在適應不了從那張“星空臉”中還能時不時地感覺到對方正在“放電”,分明不可能顯示出任何神情的黑臉卻讓他感覺有一絲比較曖昧的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
少年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枯樓”的模樣,一改先前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顫抖著聲音想要從合作伙伴身上了解現(xiàn)況。
【封印之戒沒有離體,所以你暫時不用發(fā)愁?!?p> 精靈小姐似乎對失去了枯樓偽裝的少年極感興趣,哪怕他們已經(jīng)是共同“努力了很久的合作伙伴——她捏了捏對方的臉頰,又被少年以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打下了她好動的手。
【是你認識的人。】
精靈小姐抬起手湊到?jīng)]有無關的臉旁,像是在吹起一般。
【去見見他吧,現(xiàn)實中的我們應該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了才對。】
“目的地?”
他看見精靈小姐臉上裂出了一道月牙來,便知道她現(xiàn)在是在無聲地笑著。
【奧爾菲納99號平安無事,假裝去關心那個沒收到影響的幻象來得到其他世界鏈接點的線索吧?!?p> 【光是跟著地圖走的話,很可能又會得到今天的結果。】
下一刻游靈便被精靈小姐一把推出了意識海洋,回到了枯樓的身體中去。
夢翼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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