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眼前體型龐大的商人擠過人群，見他輕車熟路地沿著名為里韋爾的街道一路向前，繞過幾個拐彎口，最后躡手躡腳地攀下了一級一級略有破損的樓梯。
放開樓梯的扶手，并拍了拍沾了滿手的木屑，尼德林將周圍的景象收入眼底，似乎看向卓洛的眼神與之前相比都有些不一樣了。
“這里是珊德斯特姆的‘地下’？”
也不知道該問什么，跟著對方一路向下的尼德林語氣有些沉悶地隨意找了個問題拋給胖商人卓洛。
“在這之上……”他仰頭看著黑中帶點褐色的“天空”，“還是里韋爾街？”
呈現在二人面前的是卓洛口中當地的一處“隱秘落腳點”，專門為到達純白領地的異鄉(xiāng)人準備，對外修飾成了一家皮諾式餐館的模樣——“皮諾”是弗爾瑞斯特沿線城市中共同提供的一種水果，以能釀造出使人感到微醺的美好液體成名。
尼德林跟隨著點頭回應答案顯而易見的兩個問題的卓洛一并靠近作為“隱秘落腳點”的餐館。
依靠魔法的機動力表面看上去有些古樸陳舊的木門在他們還未觸碰到時便自行向兩側展開，帶有漆黑紋路的陣圖自尼德林眼中一閃而過。
是首領的……餐館的主人、或者是說“店長”，是一位我們這里的信徒？尼德林忽地感覺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對了解清楚上面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事情的迫切也被暫時緩解。
他先是迫使自己忍受住進門后撲面而來的油膩感，然后目睹走在前方的卓洛大大咧咧地拉開一把椅子坐下，再艱難地將左腳拉到右腿上搭住。
“要來一杯嗎？”他聽見對方如此問道。
“不。”掌權者撇了撇嘴，他此時無比慶幸自己身受的詛咒讓他能最大可能地避免說出不該說的話。
“老實說，我認為現在不是享用‘皮諾’的時候。這種飲料事后處理起來很麻煩，腦子也往往會轉不過彎來——據說還有致死的可能性?！?p> 生活習慣良好的掌權者自然不會試圖模仿卓洛的各種做事風格，他就連拉開椅子坐下的欲望也被對方的姿勢以及椅子本身的油膩硬生生地逼回心中不敢冒出來。
“想不到你真的對這里很熟悉?！?p> 閃身躲避前來接待“熟客”的店長，尼德林拉扯著豎領上的人造源線，輕微地搖了搖頭。
——他早已被告知這個連續(xù)兩次叨擾黑之首領的無敬者是在奧爾菲納設計師眼中，能夠鏈接各個領域、各座城市的“人才”。
“當然咯，他可是這里的?？??！毕袷亲詠硎斓牡觊L笑呵呵地認可了尼德林未表達出的猜想，將裝有淡橙色液體的杯子輕放在卓洛面前。
由于對尼德林抱有一定的戒心，他并未準備第二份。
“呵呵，我們這邊總要等第二次來才有免費的‘皮諾’供應?！?p> “罷了?！闭茩嗾甙櫰鹈?，仿佛是在等胖商人主動解釋想要去做什么，“我什么都不需要。”
——從一個不可能關心“純白之神”還是“西蒂”的餐館店長口中打聽出有關于“神降”的事情？
店長是黑一側的信徒，估摸著生命之路已走過半程。
“呼……”尼德林吁了口氣，對方不認識他是一件極為合理的、甚至認識他才更可疑的事情。
“你還不如問他了不了解上面發(fā)生了什么事?！蹦岬铝稚斐鲇沂?，食指指向地下建筑的天花板。
掌權者自詡對首領底下的信徒們自己向來是十分寬容、和善的，自己除了沒有未被原則接觸難以忍受的擺設家具外，沒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他沒去在意胖商人與餐館主人之間的眼神交流，視線掃過不知用何種清潔能力處理的四周環(huán)境，盡量讓嫌棄的神色不明顯地掛在臉上。
“你給人的感覺不一樣了?！蹦岬铝制沉艘粯拥觊L，聽見沒心情回答問題的對方面朝翹著腿幾乎是躺在座椅上的胖商人張開口說著。
這位黑之信徒臉上的表情極其憂郁，像是前面有幾百位顧客都只占了免費飲料的便宜，什么利益都沒讓他掙得似的。
“哪里？”見同行者的目光似是隨意地慢慢落在了自己身上，半坐半躺的胖商人咧開嘴露出一排牙齒，他是在笑，只是笑得異常猙獰。
“感覺陌生了?！钡觊L的語氣卻很平靜，與卓洛夸張的表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尼德林挑了挑眉，他感覺自己遇到了一件能挑起他興致的有趣事情。
掌權者抬頭望了望黑漆漆中帶點褐色斑點的天花板，一對眼眸中浮現出羽翼狀的暗影，又隨即扭頭關注起“熟人間的對話”來。
“發(fā)生了什么事？”在純白領地上經營著一家餐館的黑之信徒話中帶有關切語氣地詢問道。
“你看上去就像是兩股氣息被強行糅合在了一起。”
他攤開雙手，雖然沖著面前的熟客，但事實上正在頗為無奈地朝站在自身斜后方、雖然一副感興趣的模樣但明顯什么都沒看出來的尼德林“進行解釋”。
“這能通過你傳遞到大氣之中的靈力感知到?！?p> 他不算簡單啊……尼德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初步判斷能被“打發(fā)”到弗爾瑞斯特邊境“沙暴之城”的可憐信徒是一位稱得上出色的魔法使。
門口的魔法陣，還能感知靈力……
尼德林摩挲著下巴，手揪住領口的人造源線，等待著說話的時機。
“不瞞你說。”卓洛臉上浮現出一抹只對于熟人而言的“善意笑容”，“我見識到了另一世界線上我的可能性。”
“我能把它理解為天父大人的威脅。”胖商人放下腿，瞄了一眼此行中的另一位掌權者。
“你有印象嗎，我是說——你還記得嗎？”
他仿佛是打算從餐館主人口中確認一些事實。
“數年以前，你向我闡述過的，‘貪婪之獸’的事情?！?p> “我知道。”卓洛的視線同尼德林在空中對上，“我知道，你的記性一直很好?！?p> 沒注意到身后人的神情變化，店長當真地開始思索起來，可沒過幾秒鐘，他就略微有些茫然地搖起頭來:
“不，我不記得發(fā)生過這樣的事。”
“這樣啊……”卓洛就好像是確實在煩惱著與記憶相關聯的事情，兩條眉毛幾乎碰到了一塊，顯得他尤其憂愁。
“哈哈，他說這只是一場實驗?！?p> “怪物吞噬了所有人對于我們的記憶?！?p> 沒等同行者以及餐館主人有所反應，卓洛自行調整好心態(tài)，端起盛有淡橙色液體的茶杯抿了一口，再全然不在意形象地“咕嘟咕嘟”將其一飲而盡。
“你們剛才有問上面的事情？啊啊，那很正?！?p> 見到熟客之后，店長臉上的憂郁也消散不少，只是他介意著尼德林的存在以及卓洛的不對勁之處，并未主動提出太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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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對方龐大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的最上端，尼德林這才不慌不忙地編織好充足的靈力線，回頭望了“隱秘落腳點”的店長一眼，讓重新轉化的魔力托起自己前往地面。
“這樓梯分明一直在抖?！蹦岬铝謱㈧`力線鎖定在同行者身上，“他爬上爬下的時候一點防護措施都沒有布置。”
“這是在相信自己的體重，還是信任自己的行動能力？還是兩者都有，亦或是別的理由？”
收起笑容，心中重復著“貪婪之獸”這個似是嶄新的名詞，尼德林感到困惑由心而生，這像是在描述原罪神，像是屬于曾經與臨海小鎮(zhèn)降臨過的那位神明。
他不止一次地聽說過這個名詞，卻從未有人來替他解答它其中的意義。
“獸？”
直待走在前路的胖商人由于擔心他們倆再一次分開而回過頭來呼喊了他幾聲，掌權者這才收回思緒，借助魔法的推動力追了上去。
視野中卓洛的身影清晰起來時，另一個陌生人的身影也躍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個未曾見過面的中年男子，一副當地人模樣的打扮。
對方氣喘吁吁的、正用一塊花花綠綠的牌子架在胖商人肩上，狀似威脅，又好像只是借助對方的肩膀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