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
翻開手邊的書頁,又很快將其合上,“劇本”相對應的單詞緩緩地顯現(xiàn)在了書本的封面上,似乎是為了迎合新來到的這個世界而特意變化的一般。
“‘第二世界’的幻象造物?!?p> 雷澤爾側身躺在臥室中那張大床上,沒有蓋上被子,一只手撐著臉頰,另一只手則舉著那枚忽地發(fā)出亮光、變得煥然一新的晶片。
99號的形象被映在晶片投射出來的屏幕上,微微有些泛著藍光,也有些模糊。
“如果你是來找龍種的話,很抱歉?!被貞浿皠”尽敝兄`錄的臺詞,雷澤爾閉上眼睛、用一副懶洋洋的口吻說道,“它不在這里,它要去干一些自認為有意義的事情。”
“你知道的,幻象造物?!北痴b著昨天夜里自己撰寫的臺詞,“神明總是愚蠢的,所以祂們的信徒得原諒——當一件事發(fā)生且需要祂時,祂卻怎么也找不到了。”
“也包括、你自己么?”
透光的熒屏中,眼睛上纏著潔白綢帶的天仙雙手環(huán)胸,從她死板的表情中看不出她在思考些什么,或許她向來是這樣,表面上的神情與幻象造物的內心毫無關聯(lián)。
“當然?!蹦M著人類相貌的藍毛球神明坦然地點了點頭。
“人類、去了白金布魯。”
對面?zhèn)鱽砩僭S雜音,也許是某種鳥類——天堂鳥,99號前去藍風車之鄉(xiāng)正是為了尋找這種罕見的生物。
“白金……布魯?”
雷澤爾像是未曾聽說過99號口中的城市,但也可能祂依舊是在按照昨晚的籌劃行動、上演一出只在祂自己的世界中受歡迎的戲劇。
“是的?!?9號那邊的雜音更加顯著了,或許還得算上她本身說話就磕磕巴巴的緣故,“那個人類、準備去、‘復活’……”
“復活誰?”用最值得自豪的語氣塑造起了周邊環(huán)境中繚繞的氣氛,雷澤爾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忽地意識到這一步動作不包含在劇本的計劃內。
“卡里涅亞斯?!?p> 晶片投映出的屏幕閃爍了幾下,又迅速萎縮了回去,讓這枚似乎恢復得煥然一新的堅硬小塊頓時變?yōu)榱索龅瓱o光的破舊模樣。
“誰……”由白骨拼接起來的尾巴在雷澤爾身后左右搖擺著,下一個瞬間,他撕下了昨天晚上趁著同居者“努力學習”時寫下的那部分內容,它們不值得留作紀念。
“誰……想要復活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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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你在這里做什么?”
“顯而易見?!蹦贻p的助教讓開一步,露出似乎未被動過的書架,“我來這里是為了,學習?!?p> “對,學習?!?p> 中學的圖書館里也會存放一些大學生感興趣的書籍,這是件很正常的、沒什么好感到奇怪的事情。
羅吉用狐疑的眼神注視了一會兒面前看上去比他稍微年長一些、身高和他差了一英寸不到的校園新人:
“好?!彼麤]頭沒尾地來了這么一句。
“那我不打擾你了,庫勞德。”羅吉上前幾步,用身體擋住了書架。
他剛才應該是看見了年輕的助教把紙條抽出來了少許,但又很有禮貌地不打算深入探究其他人的秘密,便把它重新塞回了原位。
羅吉并不打算讓一位校園中的新人感到為難,興許低年級的學生們還很喜歡這位新人,因為他能在學生和安古斯之間周旋,為雙方最大極限地博取到利益。
“嗯……”對方的語氣聽上去并不怎么歡快,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那好吧,我也不打擾你了,羅……先生?!?p> 就差一點點,枯樓暗自心想,他只差一點,就要說出羅吉的名字了。
這并不是一件不能去做的事情,他隨即想著,就在剛才他也斷言了“你應該是今年下半年的畢業(yè)生”,早就已經承認了他認識對方、至少是簡單地了解過這位在學校中幾乎人人皆知的大男孩。
羅吉似乎是沒注意到年輕助教的窘態(tài),小幅度地頓了頓腦袋,目送著枯樓往另外一組書架走去。
“……這里不安全?!?p> 枯樓聽見身后傳來了這位大男孩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憂慮,羅吉在擔心他的告白書信送不到正確的人手上去——見鬼的事!老天啊,他們在這一年的后兩個季度就會迎來畢業(yè),然后在最后的典禮儀式上分道揚鑣,或許再不可能見一次面。
這座城市對于米諾,除了只有她一個人存在的家、她所擁有的那批財富外,根本沒有其他能稱得上“不舍”的情感。
她會果斷地找尋到更適合她的前途,她的未來是何等的光明出眾!
“上天啊……”枯樓聽見那男孩如是感慨著,“我的戀情終究是沒有結果的,從來都是這樣,不是嗎?”
“呼……”
駐足在一排書架跟前,抬頭向上望去,又是那挨千刀的“生物”標志。
映入眼簾的是一本往期的雜志,封面掛著一副被開膛破肚的青蛙的圖,枯樓挑了挑眉,他發(fā)自內心地感到惡心——發(fā)自內心,他感激現(xiàn)在的自己終于能毫無顧忌地使用這個詞了,它不再只是意思上的指向,而是一種明確的感覺。
“我想要去幫他?!彼窃谧匝宰哉Z,他如此認為。
【哈?】意識海洋中的寄居者表達出了她的困惑。
“我得去幫他?!笨輼敲嗣约旱亩?,羅吉的聲音于他而言是異常顯赫的刺激,他根本無法忽略它們,一旦聽見就仿佛再也忘不掉了。
將視線從生理上感到不適的血腥畫面中移開,他的腦海中似乎已經飄起了解剖魚時的血水味道,也逐漸勾勒出了被掛在裝置上、不斷撲騰著四肢的無腦青蛙——一切的一切都令這位見識過人死去的場面的昔日游靈感到暈眩。
“我……”轉過身,把糟糕的場面從自己的腦海中趕走,取而代之的是雨天中側翻的汽車、從車門中溢出的紅色液體……
“米諾……”
他快步走了回去,根本沒給精靈小姐再說第二句話的機會——精靈小姐也許是說了,但是她的合作伙伴顯然把它們連同令自己惡心的圖景給一并過濾掉了。
【嘖。】黑臉的女士意識到枯樓并沒有在聽她的話,【發(fā)型奇特的人類看來沒能把整段記憶繼承過去?!?p> “嘿,羅尼?!?p> 口齒不清、枯樓如同說話時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也像是連走路都不知道該怎么走了。
“我叫羅吉。”大男孩皺了皺眉,剛才和這位新人交流時,他明顯是正常的,可是現(xiàn)在……
“我知道?!笨輼敲嗣~頭,似乎上面懸著無形的汗珠,“羅吉,你如果需要幫助的話……”
“我需要什么幫助?”他用一種“就憑你可以幫到我什么”的神情上下打量著面前連站穩(wěn)貌似都很困難的年輕人,“你應該想辦法抓緊時間完成大學導師布置的作業(yè),而不是跑來我們學??磳W生們的熱鬧?!?p> “聽著?!?p> 枯樓盡可能讓自己的神情變得嚴肅。
他不清楚該怎么面對羅吉和庫勞德曾經有過的姐姐——這個世界上沒有庫勞德,“姐姐”也只能是“曾經有過的”了。
“我可以……”他換了一種說法,顯得有些更加強硬,“我來幫你追她?!?p> 這是過去的庫勞德一直在做的事情,也是他和羅吉友誼的起源。
大男孩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奇怪,周圍的氣氛也有些尷尬。
【噢……】
精靈小姐用著“這家伙無可救藥”的語氣發(fā)出了一聲感嘆。
枯樓想要和過去的朋友重新成為朋友、現(xiàn)在的朋友。他由衷地想要讓這樣的想法成為現(xiàn)實,并迫切地展開了似乎魯莽的行動。
但事實上,這所學校里不存在比庫勞德還要了解羅吉的人了,他們是朋友,至少曾經是。
球隊里的隊員們都不理解他們杰出的隊長一天天地都在想些什么鬼玩意兒,無聊的事情、和女人有關的事情、和考試成績有關的事情?還是在擔心他們隊伍在比賽中能拿到的分數(shù)?
隊長每天都在想什么呢?沒有人能猜得透,大家都往深層次的方面揣測這位在體育上的高材生,而庫勞德是他在普通層面上唯一的一位帶有特殊意義的好朋友。
因為庫勞德是他喜歡的人的弟弟,也是米諾想要留在這座城市的、最重要的原因——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庫勞德。
“你?”
羅吉簡直是在用鼻子來發(fā)聲、來說話。
“我?!笨輼屈c著頭,他能從對方眼中看見自己的表情是驚人的堅毅,“我來幫你,我會幫你,也知道怎么幫你。”
這個世界上又是誰最了解米諾呢?除去那女孩自己,也就只有她的弟弟一個人了。
庫勞德最了解米諾。
“你幫我……對你自己有什么好處?”羅吉知道這位新來的助教是米諾的鄰居。
“能讓我多一個朋友?”
枯樓的語氣十分不確定,他似乎還在思考著其他的事情。
【何必要給自己找麻煩呢?】
意識海洋中的精靈小姐話語中帶上了無奈的口吻,好像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心態(tài),到最后語氣居然還有些微小的上揚感,像是她從這樣的事情中品出了能讓她感到歡樂的內容。
“也能請你幫我一些小忙?!?p> 最后,枯樓右手抵著額頭,小聲地說出了思考過后的第二個與他而言的好處。
他需要別人的力量——也許是其他人的生活習性、想象力還是別的一些什么因素,讓他們能夠幫助他找尋到這個沒有靈力的世界中的“世界鏈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