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日下雨，而且，哦不——他一點也不喜歡人群，而且厭惡和別人并排行走在商場內(nèi)，無論對方是男是女。
走出地下停車庫的時候，他和羅吉都能透過那層透明的玻璃，看見室外陰沉的積雨云。
水像決堤了一樣朝著他們涌來，打在商場的落地窗上、打擊著滿員了的觀光電梯、也順從地心引力地砸落在地面上。
“庫勞德，我真的很好奇?！笨輼锹犚娐曇魪淖约河疫厒髁诉^來。
他們倆進入了同一個電梯廂，要命的是，滿載著濕氣的空氣以及周圍的人群讓枯樓幾乎呼吸不到足夠的氧氣，窒息感似乎是久違地重新彌漫上來，讓他無比懷念自己依舊是游靈的那段時期。
不過，也只是懷念罷了，他喜歡作為一個人類，而不是一個怪物。
——雖然他現(xiàn)在仍舊是一頭怪物，可笑地維持著人形，想方設(shè)法地為全新的身份創(chuàng)造出一段人生。
“你在好奇什么？”得節(jié)省力氣，思緒似乎是被黏稠的空氣給堵塞了，他的頭昏昏沉沉的，就像是還沒能從“第二世界”脫離出來。
“我們到了。”羅吉突然說。
枯樓感覺自己得救了，暫時的。
他們前后走出了致命的電梯廂，并目送它繼續(xù)保持著重新人滿為患的狀態(tài)升向了更高層。
羅吉清了清嗓子，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身邊這位年輕的助教不適應(yīng)閉塞的環(huán)境，況且還是空氣潮濕的雨天。
“你感覺缺氧嗎？”
庫勞德的臉有些泛紅，雙眼有一陣子失了神，羅吉走上前去，不知道是想要安慰還是真的是這么想的:
“有時候更高的人能呼吸到更新鮮的空氣?！?p> “不知道你想表達什么。”枯樓撇了撇嘴，他沒有因為羅吉的話里有話而對這位昔日的朋友產(chǎn)生反感。
而且這個約定起源于他的提議，枯樓心想，很遺憾他沒空閑時間去摸上高年級尋找羅吉修改約定時間，他得幫安古斯整理教案，處理電腦的問題，以及泡咖啡——用魔法泡一整間辦公室的咖啡。
這就是助教的工作嗎？枯樓沒有調(diào)查過其他的例子，他知道這或許只是新人的遭受到的待遇。
其他的時間，他把它們拿來博取曾經(jīng)那些同學(xué)的好感，說服他們來一起完成“大學(xué)導(dǎo)師給自己布置的課業(yè)”，一起去尋找肯定存在于這個世界某處的“世界鏈接點”。
那玩意可能在海上，至少雷澤爾這么提到過。
“嗯，剛才我問了什么？”羅吉摸了摸下巴，他正盡可能地向枯樓展現(xiàn)他的高大。
“你說你很好奇?！笨輼菍@位體育領(lǐng)域的人才了解頗深，也能把握住羅吉的一些小性格，“我不知道你在好奇什么事情。”
“是嗎？嗯……”校運動隊隊長眨了眨眼睛，“是這樣?！彼f，“你對那位女孩的了解超乎了我的想象！真是好奇你為什么會那么懂她，之前她主動和我說話了，你知道嗎？”
“這是她兩個學(xué)年以來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
羅吉感覺庫勞德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瞄了他一眼，就差直接說出“你真可憐”這種類似說他很廢的話了。
“我說過?！泵媲暗哪贻p人轉(zhuǎn)過視線，讓它們落在商場里的一處店鋪的櫥窗上，“我曾經(jīng)和她的母親做過鄰居?！?p> “和弗萊亞?！?p> 弗萊亞便是那位在丈夫病逝后，主動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從而忘記了兒女，最后在即將改嫁的時候追隨了丈夫而去的女人。
庫勞德和米諾的生母，反感這位女士的具體原因，枯樓怎么也想不起來。
它們就如同被某種力量從他過去的十五年人生中抹去了，他無法感應(yīng)到它們的存在與否，甚至似乎連過繼到這段記憶的某人也失去了它們。
這段令庫勞德感到痛苦的記憶猶如被這個世界給凈化了，它們再也找不回來了，只留下了無緣無故的仇恨——而且無法被消去、被化解。
“那時候你的年齡一定還很小?！绷_吉點了點頭，他在那天的圖書館里聽過這段說辭。
“就和你……米迦列拉他們差不多大吧。”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的生母是什么時候離開他們倆的了。
“米迦列拉？”羅吉歪了歪頭，“低年級的？安古斯禿的學(xué)生？”
安古斯禿是什么玩意……枯樓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羅吉的猜測，反正米迦列拉幾人怎么樣了與現(xiàn)在的他們并無干系。
“那么，我們現(xiàn)在需要做什么？”
羅吉的聲音聽上去很興奮，看來他已經(jīng)進入了狀態(tài)。
枯樓翻出對他而言仍舊用途很廣的手機，確認了最新收到的一條推廣消息，隨后側(cè)著頭聆聽了一會兒精靈小姐的“任務(wù)匯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目標就在這一層?！彼f道，“我?guī)湍泐A(yù)訂了一只八音盒，它們和某場‘高雅的藝術(shù)表演’進行了聯(lián)動。”
他停頓了片刻。
“米諾會喜歡它的?！?p> 他感覺到了羅吉完全盛開了的喜悅之情，這些情緒令那位大男孩的心靈感到一陣又一陣的瘙癢，他恨不得一個箭步?jīng)_向設(shè)為目的地的某展櫥窗——它在哪里呢？
羅吉無需認真地去判斷，只是匆匆地掃了一眼，他就看見了特別顯眼的一站售賣點，那里排氣了長隊，大家都是預(yù)約后前來取貨的。
沒有規(guī)定取到的貨物的具體模樣，隊伍排的位置越往前，能挑選的內(nèi)容就越豐富——羅吉參與過這種形式的活動，只不過那時候他是去爭搶自己喜歡的球鞋，為此還被隊員諷刺過他很“虛榮”。
“我的老天——”他邊往那邊跑邊回頭沖枯樓嚷嚷，“庫勞德！你確定她會喜歡這份禮物嗎？”
“當(dāng)然?！?p> 如果你選擇的款式正常、你的審美不過分的話。
枯樓默默地在心間補上了一句話，注視著羅吉飛一般地沖到了隊伍的最后側(cè)，在那兒老老實實地排起了隊，目測估計需要花費一兩個小時的等待時間。
“她喜歡那個劇團。”
米諾和她的姐妹們外出度假的那個周末，她也花費了數(shù)個小時的時間停留在劇院里，享受著她周圍那“高雅”的藝術(shù)氛圍。
她喜歡所有能和這種氛圍搭邊的東西，尤其是音樂，最好是有古典風(fēng)格、或者是有著淡雅情操的那種——過于現(xiàn)代以及貧她的藝術(shù)審美暫時欣賞不來的作品只會得到她的避退。
【真是一個最出色的禮物。】
意識海洋中傳來精靈小姐聽上去有些不對勁的聲音，它悶悶的，似乎象征著精靈的心情也和外面的陰雨天融合在了一塊兒。
“我用心了。”枯樓低沉著聲音，他并沒有像羅吉那般喜上心來。
【嗯嗯，是啊，你用心了，可用心了?！烤`小姐在云海上頻頻點著頭，漆黑的臉龐上劃過幾顆墜落的星辰，這番圖景似乎也成了某種心情的代表。
——就像之前那輪潔白的彎月一樣。
“讓他去排著隊吧。”收回用魔法幫忙做無禮貌之事的想法，枯樓轉(zhuǎn)身朝扶梯旁的長椅走去，他能在那兒休息一段時間，或許這期間不會受到其他人的影響。
“啪嗒”。
身后有什么人掉了東西、也可能是別的某些事情。
他下意識地回頭確認自己是否還處在安全的環(huán)境內(nèi)——幾天以前精靈小姐才莫名其妙地溜出一句“我會保護你”之類的話，若是有什么危險前兆的話，這位合作伙伴也應(yīng)該會出聲提示才對。
前提是她的心態(tài)正常，沒有因為嫉妒還是別的一些原因爆炸了……枯樓回頭的那一瞬間，有什么人正面撞上了他。
也許只是因為對方?jīng)]注意前面有人突然停下——他有些發(fā)懵，不得不承認，他被對方撞倒在了地上，因為之前的缺氧而低迷的精神也因為這個意外而瞬間清醒了過來。
“什么、情況？”
枯樓坐在地上，身后有路人上前扶起了無辜被撞的他。
【嘛，我剛才什么都沒注意到?！烤`小姐在云海上攤了下手，似乎是想要表達她的無奈之意，【視角調(diào)的不對，我只看見了你的轉(zhuǎn)身。】
在地面上站穩(wěn)，枯樓抬起頭面向那位冒失地撲上來的家伙，他并不是會因為這種小意外而惱羞成怒的人，現(xiàn)在他只想得到對方的解釋和一點小小的歉意。
那個人有著一頭火一般的紅發(fā)，外表顯而易見的是一位男性，就是那頭紅發(fā)有些太過凌亂了些。
他穿著最普通的休閑T恤，衣服上畫著一個大大的笑臉，看上去還有幾分滑稽的意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