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布斯河沿岸是廠房與大小各異的花棚，再往后也即再接近中心城區(qū)的地方則修建著一座整片大陸上最大的釀酒廠，而工人們居住的聯(lián)排公寓更靠近城郊，是外來觀光人員鮮少考慮前去的地方。
繞過“萬花的種子”雕塑，盧格進入了洛布斯堡的中心城區(qū)，比起市郊和工廠，這里魔法使群聚，來自家族的人也滲透進了各個行業(yè)中。
沒有魔法天賦的普通人很難在這里立足，他們或許一輩子只能在花棚中勞作，無法愜意地去欣賞倒三角噴泉后萬花齊放的壯麗景觀。
“盧格大人。”
洛布斯堡家族早早地派出了仆從在雕塑旁等候貴客的到訪。家族權力的實際掌控者并不清楚這位新人掌權者的底細，不過他們向來都很樂觀，以為這次盧格的來訪是“黑”一側的首領給他們的暗示。
至于暗示的內容是什么，那就需要依賴他們的想象力去自行揣度了。
平日里負責照顧小主人起居的女仆還以為這次要迎接的是同家族掌權者差不多的老爺子，可她們在“萬花的種子”下等了大半天，最后現(xiàn)身的卻是個乍一眼看上去還沒自己年長的青年人。
盧格的外貌令幾個前來迎接他的仆人感到眼熟，但每天在大房子里她們要接待的客人實在太多，她們根本沒可能想起來自己在哪里見到過這位新晉掌權者。
“中心城區(qū)和城郊的區(qū)別有些夸張啊……”盧格小聲感慨了一句。
他來這里時什么都沒有帶，也沒有想過要通過魔法來討好洛布斯堡中那群固執(zhí)的老頭——他敢來完全就是仗著首領的面子夠大，以及自己本身過硬的實力及地位。
話雖如此，盧格也深諳不要在別人的地盤亂說話的“生存守則”……僅管他已經完全記不得也數(shù)不清，自己究竟違背了多少次這項由其他魔法使達成一致的行動準則。
“我能不能先了解一下你們的小主人現(xiàn)在去了哪里？”盧格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與前來迎接他的仆從們碰面之前，他剛從口袋中摸出了蒂尼.切亞提爾為自己的出行安全準備的小紙片。
緊接著盧格有點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上面寫滿了指導性的文字。
這女人字里行間都在暗諷新晉掌權者的家教問題，并白紙黑字地警告了接受了她建議的盧格，這些小紙片上的說話方式他必須全部遵循。
一小團火苗在紙片上掠過，盧格緊攥著拳頭對上女仆疑惑的目光。
“您是說，珂賽特大人嗎？”
蒂尼的提示兼警告于盧格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無言地點了點頭……沒必要每一句話都給予回答，他想。
“他應該在集市上?！迸藗兊恼Z氣就好似她們把小主人給賣了一樣。
洛布斯堡的集市禁止中心城區(qū)外的住民進入，換句話說，即它們只招待能夠掌控大氣靈力的少數(shù)人。
花農們會在集市外賣出他們在這一次收獲期里的全部成果，旋即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中心城區(qū)回到花棚與廠房中去。
“需要我們帶您去找他嗎？”一個女仆出聲詢問道。
“不了——”盧格張了張嘴，根據(jù)記憶擠出了額外的發(fā)音，“謝謝?！?p> 他來洛布斯堡不是為了見那個小家伙的。
——但也不是為了見家族統(tǒng)治者才來這里的。
年輕的掌權者在腦海中回憶著小紙片上其他的內容，同行的精心準備自然也為他全方面地考慮了所有可能發(fā)生的情況。
他從中抽取了幾個短句編了一個還算滿意的借口，告訴女仆們自己決定在前去拜訪家族前先到集市上轉一圈。
___
空氣中彌漫著花香。
“這位先生，您是第一次來我們洛布斯堡嗎？”
集市上熱鬧非凡，每個商鋪的主人都在極力招攬顧客，他們期待著客人們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能注意到自己店里的商品。
“你覺得我……”盧格咬了下舌尖，“……是的，這里很……‘漂亮’。”
“大家都說我們洛布斯堡是整個南方大陸上最美麗的城市?！钡昙野b著手中的花束，邊笑容滿面地吹噓起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
是這樣嗎？盧格想起了河岸旁灰壓壓的一片看不出美感的花棚，以及無時不刻盤旋著淡灰煙霧的工廠。
“如果沒有那群沒用的家伙就更好了。”店家臉色突然變得陰沉起來。
掌權者微微感到驚訝，他不覺得這種話適合對一個初來乍到的客人講。
“讓您見笑了?！毙θ菰俣榷焉狭诉@位店家的臉龐，他將收拾好的花束收攏在一起，隨后抬起頭繼續(xù)盯著盧格。
“這些花……”掌權者發(fā)現(xiàn)自己昔日的伶牙俐齒到了這兒好像完全不奏效了似的，尖酸的話語剛到嘴邊，腦內便瘋狂回溯起同蒂尼.切亞提爾的約定。
“嘶?！北R格抬起手敲了敲眉心，“它們來自哪里？”
“這是洛布斯堡家族提供給我們的?！钡昙一卮鸬溃凹猩纤械幕ǘ涠紒碜浴f花的種子’后的大花園，不過我手上的這些是最新鮮的?！?p> ——你看，那個魔法使說道，上面還帶著清晨的露水呢。
這些人根本沒有把中心城區(qū)以外的地方看作這座城市的一部分……盧格婉拒了店主幫忙挑選花束的好意，他循著自己的心聲帶走了一朵金色的小花。
離這里不遠的地方，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
盧格對洛布斯堡中普通人與魔法使之間的沖突不感興趣，他四處尋找著某個見過一面的孩子，邊走邊復習起自己在奧貝特的圖書館內查閱到的資料。
等到下一次見到那孩子，他就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分享了。
“畢竟那小鬼是如此的無知?！北R格自顧自地輕笑了一聲，“他被關在那個家族里太久……莫非那群蠢貨是想以這種方式來保護他嗎？”
“可他又為什么會跑到集市上來？”
忽然間，盧格通過余光捕捉到不遠處一個被高高擲起的瓶子，它來自先前發(fā)生爭執(zhí)與沖突的地方。
瓶子全身是透明的，瓶口用一枚木塞堵著，里面也許什么都沒有裝，也許存在著一種常人看不見的事物。
淡紅色的霧氣迷蒙上了盧格的雙眼，他迅速編織完了周身的靈力線，同時也將它們發(fā)散出去剎那間完成了全部的勘探工作。
對于一位魔法使來說，使用靈力線是基礎中的基礎。
盧格的靈力與空中的透明瓶子相撞，穩(wěn)定住了它的結構，也沒有妨礙它自然下落。
“氣體？”洛布斯堡的集市上還會售賣花草以及酒精以外的事物嗎？
這并非他見識短淺，反而是他對這座城市奇葩的規(guī)定記憶尤深。
這座集市上不歡迎沒有魔法天賦的普通人，然而這類人也會為了生計想方設法地偷溜進來，妄圖拿到幾朵來自大花園的花來改善他們的作品。
同樣地，這座集市也不歡迎除了花草和酒類以外的商品，違者會遭到洛布斯堡家族的嚴懲——家族不希望有城市外的商品流傳進來，這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
“那是——”
身為林曼迪達海峽這種危險區(qū)域的掌權者，盧格熟悉各種各樣的危險品。在確認了瓶中氣體并非從花草植物中提取出來的后，他通過靈力線進一步地探知到氣體有關的信息。
當他意識到里面裝有什么的同時，一道光束從瓶子的正下方射出，擊中并破壞了它，也引燃了其中的無色氣體。
幽藍色的火焰一瞬間蔓延出去，它們占據(jù)了整片洛布斯堡的天空，隨即響起的是一些人欣喜的叫喊聲，以及商鋪店家們疑惑但驚恐的嚎叫聲音。
火焰很快沉淀下來，被它們經過的人并沒有嘗受到灼燒的滋味，相反，他們的身體從被接觸到的地方起覆蓋上了一層細膩致密的結晶狀固體，并不斷向身體的其他部位延伸擴散。
“‘寒毒’……”
這種氣體不屬于他們的世界，界外來者將它們贈與了曾經的神明，然后它們再被原罪神們留下并埋藏、封存了起來。
少量的毒素不會威脅到世界本身，頂多掠奪走一些可憐人的生命，一些出色的魔法使能輕易地抵擋住它們的侵襲；突破“少量”這個界限后，世界上便沒有任何媒介物能阻止它的傳播與擴散，最后整個世界會化作冰天雪地，甚至分崩離析。
盧格回避了寒毒的襲擊，回望了一眼遠去的幽藍火焰，他再次將注意力投向先前發(fā)生矛盾的地方。
人們在火焰中起舞，奢望著能擺脫不斷覆蓋身體表面的冰晶般的事物。
在人與人、花與花、店鋪與店鋪之間，盧格看見了一抹淡金色的人影，懸浮在半空中，又仿佛是牽系在什么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