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晴施施然往前邁了一步,正好擋住蘇杏兒投向蘇二的那幾乎要吃了人的眼神。
“蘇道友?”
被點名的蘇杏兒這才收回了眼神,看向容晴。
“……瞳術(shù),不是不可以給真人。只是,給了真人以后,我們母子倆的性命能不能保全就很難說了。”蘇杏兒冷哼。
她這樣劫殺為生的修士,滿口承諾連自己都不信,如何敢信別人的隨口話語。
“你除了信我,也沒得選吧?!比萸缧α?。
現(xiàn)在蘇家母子三個,幾乎每一個都知道這瞳術(shù)的施展之法。當然,最完整的肯定在蘇杏兒這里。
蘇杏兒抿唇,早已失去了往常的鎮(zhèn)定。
因為蘇天寶在這里!
以往劫殺,她都是牢牢將蘇天寶保護在院子的另一邊。所選的劫殺之人,修為最高也不過筑基而已。
但是如今,她面對的是金丹修士,蘇天寶也落在容晴手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怎么看,蘇杏兒都毫無勝算。
“這樣吧?!比萸缑嗣掳??!拔逸p易不愛打打殺殺,又不會用刑。還要做到你們給我瞳術(shù)我就放了你們的承諾。不如你們輪流把瞳術(shù)記錄到玉簡中,我再放你們離去?!?p> 她從自己的儲物袋中取出一塊空白玉簡,轉(zhuǎn)身丟給了蘇二。
“你先來?!比萸绲暦愿?,“將你知道的全部瞳術(shù)刻錄進去。我已經(jīng)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這是最后一次?!?p> 蘇二只覺得自己的靈識猛然一松。哪怕身體仍然被禁錮得不能動彈,可是使用靈識卻是無礙。
他再顧不得許多,靈識猛然竄入空白玉簡內(nèi),急急將這些天學(xué)到的瞳術(shù)要義刻錄其中。
容晴說這是給他的最后一次機會。蘇二聽得出來,這并非說笑!
第一次,他動手殺容晴不成,本來早就要被容晴所殺,幸好被蘇杏兒阻擋了片刻才得以逃脫。
第二次,容晴讓他去奪瞳術(shù),并沒有在他身上下任何奴役禁制。
第三次,是他最后一賭,假裝獻上瞳術(shù),實際卻在其內(nèi)放了一道幻術(shù)……
一而再,再而三!容晴如果不是想要得到完整瞳術(shù),也不會一次次放過。
這個時候,她難免想到了搜魂之術(shù)。若是她會搜魂之術(shù),何至于這般麻煩。只是,一來此術(shù)早已絕跡,只有傳聞而已。二來,此術(shù)太過陰狠,與殺人無異……
“我主修的功法并不確定。以后的歷練中,更是要經(jīng)常搜尋秘術(shù)來強大自身。難不成我想要秘術(shù),還得每回都殺人么……”容晴心想,“或許可以暫時尋找幻術(shù)一類作為替代?!?p> 對于蘇二放在玉簡中的那一道幻術(shù),容晴并沒有太在意。因為那是保存在玉簡中的一次性術(shù)法。也不知道是他們哪次劫殺后的收獲。不論容晴有沒有破解,那道幻術(shù)一旦激發(fā)都是要消散的。
瞳術(shù)能讓她重視,是在于可以學(xué)習(xí),這才是重中之重。
蘇二極力壓榨著自己的記憶,將關(guān)于瞳術(shù)的信息,邊邊角角都給刻錄了進去。這玉簡材質(zhì)極好,距離其過載崩碎,還有很長的距離。
說來話長,刻錄玉簡的過程不過兩三息而已。蘇二檢查了一遍才收回靈識,討好道,“瞳術(shù)要義,小的已經(jīng)盡數(shù)刻錄進去。”隨即面色嚴肅,“絕不敢有一絲保留??!”
容晴也不廢話,抬手將玉簡招至手中,直接按在額上。磅礴靈識掃入其中,只需一息就盡數(shù)將其瀏覽一遍。
蘇杏兒眼尖地看見容晴嘴角露出一抹顯眼的笑,心中暗道不好。
“你很識時務(wù)?!比萸缧哪钜粍?,禁錮著蘇二的困字禁驟然消散?!拔耶斎徽f到做到。你可以離去了?!?p> 蘇二目中露出驚喜,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起來?!岸嘀x真人饒命。小的……這里還有些許靈石,全部孝敬給真人。呵呵?!彼粝伦约旱膬ξ锎?,頭也不敢回地往洞府外奔逃。
這一逃,便是數(shù)十里才敢停下腳步,顫抖著往回看一眼。
身后毫無動靜。
蘇二面色慘白,發(fā)絲凌亂。容晴只是困著他們,卻半點沒傷到他們??删退氵@樣,他接觸到容晴的眼神,心里也都一直在發(fā)憷。
“這就是金丹修士?!碧K二似喜似悲。在生死逼迫下,他本能就逃了。這回遙遙看著遠處的密林,蘇二不知道他究竟希望誰出來,亦或是都別出來!
“娘,你太偏心。”蘇二喃喃自語,“這都是你逼我的?!?p> 而在洞府內(nèi)的容晴將玉簡收入儲物袋,又重新拿出一塊空白玉簡。品質(zhì)都是一樣,能夠刻錄極大量的內(nèi)容。
“這回,你們兩個誰先?”容晴問倒在地上的母子倆,“蘇二知道的必定最少。若是我看到的內(nèi)容沒有新的,那肯定是刻錄的人有所隱瞞,到時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p> 容晴將謀算明晃晃地擺在了明面上。
她能大致猜出這家人內(nèi)部的情況,但不能確定瞳術(shù)具體有多完整。
這一對母子看著情感相依,不愿意丟下另一方。因此在不清楚蘇二究竟記錄了多少瞳術(shù)的情況下,他們只能盡可能多地刻錄進去,以免后來的那個計算錯誤,少錄了部分內(nèi)容。
若是蘇天寶先刻錄,他必定會將自己所知道得全部刻錄進去。輪到蘇杏兒的時候,她也只能將自己全部所知刻錄。
若是蘇杏兒先,她要是想偷斤少兩,在不知道蘇二是否全部記錄的情況下,她刻意錯漏的地方有極大可能被容晴發(fā)現(xiàn)。如此做,雖然能保證蘇天寶全部刻錄就能離開,可她也不敢想象讓蘇天寶一個人流落在外面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
所以蘇天寶輕嘆,率先開口了?!罢嫒耍以敢庀葋??!?p> “好?!比萸鐚⒂窈嗊f給他,同時解開了其身上的禁制。
蘇天寶氣息衰弱,臉上皺紋密布。身材雖然高大,但有如風(fēng)中殘燭,套在身上的衣袍看著輕飄飄的。
他是蘇杏兒的兒子,可模樣上來看,被人認為是蘇杏兒的太爺爺也不為過。
容晴對這對母子的過往沒有好奇,極為冷靜地看著蘇天寶動用靈力刻錄記憶在玉簡中。
以蘇天寶的狀態(tài),刻錄起來就比蘇二慢多了……
他突然發(fā)出一聲悶哼,神色痛苦。
“我把瞳術(shù)的全部要義都給你!”看到心愛的兒子痛苦,蘇杏兒顯然更痛苦,“我還沒來得及把全部內(nèi)容都告訴他。他知道的不多。”一行行淚水從她眼中奪眶而出,即使不用瞳術(shù),也能讓見到的人感受到掩藏在其中的凄楚?!罢嫒耍仪竽恕P觾褐e了,杏兒真的錯了……”
“噤聲?!比萸鐑H僅是一瞥,“還沒輪到你?!?p> 快要支撐不下去的蘇天寶突然感受一縷極細微的靈氣鉆入了他的經(jīng)脈中,瞬間化作大河在其內(nèi)肆意流淌。這靈氣極為精純,他精神為之一振。
在容晴的支持下,蘇天寶總算完成了。將玉簡脫離額上的時候,他的眼皮沉沉地垂下,罩住了渾濁的雙眼。
容晴靈識閱覽過后,放到蘇杏兒面前的,是第三塊空白玉簡。
這個女孩模樣的母親此時也再無心力去做一些謀劃了,認命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灌入玉簡中。此過程,整整十息。
“瞳術(shù)的全部修煉以及施展之法,我都記在其中了,可以放我們娘倆離開了吧。”
容晴沒有回答,在閱覽完玉簡之后,亦是沉默。
“難不成,真人還是不信?”蘇杏兒苦笑。這沉默讓蘇杏兒心中一陣焦躁。但再焦躁,她現(xiàn)在也不敢直接嗆容晴。如今是受制于人,又把壓箱底的本事都告訴對方了,想要平安離開,必須得耐住性子。
容晴聽到蘇杏兒的話語,搖了搖頭。她不是不信,而是……
“你怎么來了?”
在容晴身旁,一道雪色身影驟然出現(xiàn)。
來者身材修長,雪白外披上有黑色的符繡靈性地在衣擺袖口間游動。寬大的兜帽遮掩他的面部,可從他高挺的鼻梁、柔和的唇形還有尖俏的下巴,便可知道其容貌有多么秀美絕倫。
蘇杏兒認為,容晴顯然是認識對方的,不然也不會只是略略驚訝了。然而這人前來,蘇杏兒實在不知道接下來的走向?qū)τ谒齻兡缸佣硕?,是好是壞?p> “時候到了?!背郎Y說得簡單明了,“該去登天臺了?!?p> 容晴立馬就反應(yīng)過來,除淵話中的意思。符合容晴靈根的名額,出現(xiàn)了。
“我還以為非得拖到最后一天?!彼肓讼?,“也好,早去也能多了解些情況。至于這兩個人……”
容晴有些猶豫,是殺是放?她當然,更傾向于殺。包括逃遁在外的蘇二,她下了一道不起眼的禁制,此刻靈識也牢牢鎖定著。
不知是否容晴的眼神太過明顯,蘇杏兒本能地就感到瀕死的危險,她驚叫,“我們還有靈石想要獻給真人!還有城內(nèi)許多家族的諸多秘辛,還有……”蘇杏兒一時言語都錯亂了。涕淚縱橫,面上扭曲得不成樣子,早無容晴初見時的玉雪可愛。
“娘,罷了,這就是命?!碧K天寶嘆氣,抱住了蘇杏兒的身體。好歹二寶逃了出去,只是這話卻不能對娘講,免得又刺激到她。
“你會什么?”容晴問他。
對于瞳術(shù),雖然已經(jīng)謀算得到,可是容晴還不敢完全確信蘇杏兒給的是正確且又完整的。如果此時殺了蘇杏兒,萬一后來修煉有了問題就很麻煩了。留下她,等到學(xué)習(xí)了幻術(shù)或者得到類似作用的法器后再進行確認,似乎更能保證。既然如此,蘇天寶就是用來掣肘蘇杏兒的最好手段了。
“我?”蘇天寶悵然,“我一無是處,或許還能說道的,就是對藥草有些研究吧?!?p> 藥草?容晴想起那滿院子的藥草,雖然都是低階甚至有凡人用的……
“你會醫(yī)術(shù)?”
“對?!碧K天寶愣了愣,因為這個詞于他而言,已經(jīng)好久沒有聽聞了?!拔倚〉臅r候,學(xué)過十幾年的醫(yī)。后來來了滄流洲,就再沒有這個機會行醫(yī)看診了。所以,醫(yī)術(shù)早不比當年……”
會醫(yī)術(shù)就行!
“我不殺你們,也不會現(xiàn)在放了你們。”容晴冷冷道,“三年時間,你替我做事。此后,我們的種種仇怨,一筆勾銷?!?p> “多謝真人。我必定全力為真人做事?!碧K天寶搶在蘇杏兒前面回答,深怕蘇杏兒腦子一時又糊涂了起來。
見這邊答應(yīng),容晴當即對除淵道,“我先把他們送到白石觀?!?p> 實際上,她大可以通過丹田內(nèi)的白石觀將他們挪移過去。只是,容晴下意識不愿意在除淵面前完全顯露自己的所有底牌。
“不必這般麻煩。”除淵輕輕搖了搖頭?!澳惆岩淮氖掠浽谟窈喼校乙黄鹚瓦^去。”
“可?!?p> 待接過容晴遞來的玉簡后,只見除淵抬手,指間輕劃,一道黑線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這黑線,僅憑肉眼根本無法看見,只因在場之人俱是修士,才可以通過靈識看到肉眼無法辨別之物。
初時,只是一道黑線,但眨眼間,擴張成一個極完美的圓形。蘇杏兒和蘇天寶兩人根本不受控制地被吞入其中,消失了身影。等除淵將玉簡隨之丟入后,這圓形才如猛然閉合的巨嘴一般,重新化為黑線消失不見。
這就送到了?容晴抿了抿唇。
而在另一邊,幽靜的山谷中。峰從納悶地看向這突然出現(xiàn)在廣場上的極其狼狽的兩人。若非都是煉氣期不成威脅,他早就出手了。
與此同時,一道玉簡突然飄出,其中傳出了峰從熟悉的聲音……
且不論滄流洲登天臺上,斗法如何激烈。在眾多尋常修士不可知之處,爭斗仍然不曾停歇。事實上,這是永不停歇。
巨大的宮殿中,少見地站滿了修士。氣息強橫,威壓各不相讓。他們沉默,且憤怒,一道道眼神匯聚在了獨自一人站立在中央的少女身上。
“你可知罪?”蒼老的聲音從宮殿深處傳來。那里有一個位置,只屬于家族中的實權(quán)人物,真正的靠山。而此刻,他正坐在那里。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我不認。”少女揚起下巴。她的眼神平靜,因她不覺得這是過錯。
只是此話一出,那些匯聚而來的眾多眼神,更加憤怒!如果不是在老祖注視之下,只怕會有人忍不住動手。
“原本,確實有你的位置。只是本次堂承界分出的名額突然少了一個,所以我族原有的兩個名額只剩下一個。這其中的原因,你告訴本座,是為什么?!?p> “因為,”少女閉上雙眸,“我族排名最末。所以獲得的名額最少,所以一旦有了變故,就率先剔除我族的名額?!?p> “既然你清楚,便知道族內(nèi)培養(yǎng)你等,花費了多少心血。你殺了你的族姐想要得到那唯一的名額,可是家族的損失,你如何彌補?戴罪之人,如何配得到名額?”
少女此時睜開了眼睛,即使眾人皆不認可,即使老祖也要指責(zé),但她面上的傲氣卻沒有半點折損。
“我殺了她,證明我比她更強。長老們將名額給她的這個決定分明就是錯的。我改錯為正,我又何錯之有?”少女根本不顧及周圍的目光,甚至有些目光中還帶了殺意?!拔壹热粵]錯,且同輩之中無人比我更強,得到名額自然是名正言順。至于老祖所說的彌補損失……難道死了一個廢物便要心疼了?那我族還是滾到母界茍且偷生吧。”
她絲毫不懼,眼睛直視著宮殿深處。
宮殿深處似乎沉默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剎那。那里傳出低啞的笑聲,“有意思,傳到你這一代,居然出現(xiàn)了你這樣的小輩。本座如你所愿,又有何妨。”
不妥!
好幾個站在先首的修士欲要再說些什么。可是那宮殿深處傳出的空間波動讓他們立即變了臉色。即使以老祖的實力,也產(chǎn)生了如此明顯的空間波動,顯然……名額更改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堂承界。
老祖并不在意這些晚輩的諸多想法。在離去之前,頗為意味深長地對少女道了聲:“好自為之。”
她聞此,面色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