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晉和徐冉趕到洛雅家時,陸憬然已經(jīng)來了好一會兒。
孟桂珍雙眼紅腫,愁眉不展,嘴里不停感謝著眼前這些過來幫忙的人,言談中似乎并不知道洛雅和戴晉分手的事。其實她是知道的,洛雅回成都前提起過,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拒絕這個官二代的殷勤。如果陸憬然的警察父親是一根救命稻草,那戴晉可算得上是一艘救命大船了。
包子鋪這場火燒得蹊蹺,洛軍作為負責人,自然要去派出所配合調(diào)查。孟桂珍此時擔心的并不是罰款、賠償、關(guān)店這種錢可以解決的小事,她擔心的是究竟是誰在暗中找他們的麻煩。畢竟新仇沒有,舊恨可就多了去了。
她仔細回憶,總覺得今天來到現(xiàn)場的警察有點多,媒體的反應(yīng)有點快,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遁形江湖這么多年,她最怕某位故人突然尋上門來。更重要的是,洛軍和她都不能離警察局太近,誰知道在那種地方會碰見誰,或是被揪出什么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即使無關(guān)緊要的關(guān)注、問詢都有可能露出破綻,迎接他們的便是牢獄之災(zāi)甚至殺身之禍。
孟桂珍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體會到什么叫“大勢已去”。所謂“勢”未必是權(quán)勢,而是上天公平賦予每個人的青春壯年。想當初她和洛軍帶著團伙走街串巷伺機拐賣,聯(lián)絡(luò)著上家維系著下家,最后把人像商品一樣流通到天南地北。她從不心慈手軟,和賺錢相比,那些被拐賣者的眼淚和他們支離破碎的家庭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如今不過是在風口浪尖上探出個頭,她就已經(jīng)感到自己嚇得兩腿發(fā)抖。年輕時為了錢,什么都不怕失去;現(xiàn)在上了年紀,反倒是最怕失去錢以外的東西。她原本是不想告訴洛雅的,確切說是不敢??裳巯鲁伺畠汉团畠旱呐笥眩龥]有任何人可以指望。
洛雅趕回家讓孟桂珍精神一振,也讓戴晉眼前一亮,更讓徐冉心頭一堵。陸憬然大大咧咧地跟她打了個招呼,表情卻有點意味深長。洛雅裝作沒看懂,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解決問題上。她對戴晉和徐冉很客氣,也很真誠,完全把他們當作雪中送炭的朋友。而戴晉根本沒有心思就事論事,他對一切心知肚明。無論是派出所的警察還是電視臺的記者,都是干媽陳天麗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讓彭琛回來向她請罪,其次是給洛雅一點教訓。他阻止不了陳天麗,只能試圖挽回洛雅。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讓所有人和事回到之前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交談間,戴晉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洛雅的眼睛,渴望捕捉到一絲余情,甚至一絲逃避的尷尬;可洛雅卻始終落落大方地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和看徐冉、看陸憬然無異。她那份真實而殘酷的坦蕩讓戴晉產(chǎn)生了深深的懷疑,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和她相愛一場。
大家一邊商量一邊等電話,戴晉和陸憬然之前分別托人打聽消息,但一直沒得到什么有價值的回應(yīng)。洛雅感到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已經(jīng)接近極限,這兩天積累的疲勞讓她總是忍不住盯著某一處出神。只要停止討論,她就忍不住去想,為什么Nocturne會是楊湛的表哥、陳天麗的兒子!?剛剛在機場,她憤然離去的時候他并沒有發(fā)聲挽留,卻又在得知她家出事后義無反顧地陪她回來,他對她到底抱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或許他更了解他的母親,更清楚他和她之間的希望有多渺茫。理智讓洛雅理解彭琛的躊躇,可情感上,她是多么希望他能鼓起勇氣走過來!
敲門聲打斷了大家的討論,洛雅馬上起身開門,似乎早就知道門外是誰。她的確在期盼著彭琛的到來,不僅僅是因為他可能帶著彭校董的幫助,這一點沒有必要連自己都騙。她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感情,她覺得他們的故事不應(yīng)該就這樣輕易結(jié)束。開門后,她愣住了。剛剛分開三個多小時,眼前的彭琛似乎蒼老了許多。他的眼神黯淡無光,神情也十分落魄,看上去簡直像個正在逃難的人。
洛雅剛要開口,彭琛突然上前一步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擔心,會有辦法解決的。”
彭琛的擁抱與其說是溫柔,不如說是無力,但也足以讓洛雅緊張得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屋里的人聞聲出來,洛雅趕緊往后退了一步,擁抱的一幕還是被所有人看了個正著。戴晉站在最后面,目光陰郁地看著前女友和她的新歡,奪愛之恨油然而生,以致于都沒察覺到身旁的徐冉是什么時候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媽,這是彭琛,彭校董的兒子,也是過來幫忙的,”洛雅淡定地逐一作介紹,“彭琛,這是我媽,這是我死黨陸憬然,后面這兩位就不用介紹了吧?!?p> 彭琛早就知道陸憬然,兩人互相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孟桂珍的笑容就有些尷尬了,當著戴晉的面她不好對彭琛表示好感,但戴晉折騰半天也沒個結(jié)果,不知道還能不能指望,也許這個彭琛門路更廣些,自然也不應(yīng)該怠慢。于是,她干脆和彭琛熱情地招呼一聲之后,又捎上戴晉一起感謝了一遍。戴晉顯然沒有多想,十分積極地回應(yīng)著。彭琛冷眼旁觀孟桂珍和戴晉彼此討好,想起了父親的話。如果洛雅當年沒有被眼前這個貌似淳樸的老女人拐走,她的人生又會是什么樣呢?恐怕會比他和戴晉都拽吧!
緊接著,彭琛的目光停留在戴晉身上,戴晉看到彭琛時也瞬間斂起笑容,兩人都露出要找對方算賬的表情。
彭琛先開口道:“你怎么還好意思出現(xiàn)在這?”
戴晉不屑道:“跟你有關(guān)系嗎?”
剛才“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熱烈氣氛迅速冷下來,陸憬然在洛雅耳邊小聲說:“這場景,這氛圍,是不是有點似曾相識?”她當然是指幾個月前,高蘊海大戰(zhàn)周瀟那次。
洛雅苦笑道:“拉架方面你經(jīng)驗豐富,一會兒全靠你了?!?p> 陸憬然挑著眉毛問道:“需要拉偏架嗎?我該偏向誰呢?”
洛雅故意回避問題:“你看著拉,能拉開就行!”
陸憬然義正言辭道:“洛雅,你跟我都不老實!回頭再審你!”
三五句過招后,彭琛懶得跟戴晉繼續(xù)耍嘴皮子,直言道:“你敢說洛雅家出事跟你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當然有關(guān)系!”戴晉狡辯道,“我女朋友家出事,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彭琛無語了,直接揮起拳頭朝戴晉招呼過去:“去你媽的,你這個造謠告密的小人!”
戴晉捂著臉,轉(zhuǎn)身朝彭琛撲過去,嘴里罵道:“沒有你這個王八蛋我們倆好好的!都是你攪和的!”
彭琛破口大罵:“背地里使壞還好意思跑到這來裝大尾巴狼!我不攪和也輪不到你!”
戴晉反擊道:“你有種跟你媽也這么說啊!看她會不會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