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避免節(jié)外生枝,鄭云偉按照馮沛淇的吩咐,特意躲在暗處目送洛雅離開。
彭祖民和彭琛在大廳等候多時(shí),見洛雅萎靡不振地出現(xiàn),馬上起身迎了上去。面對父兄二人焦灼的神色,洛雅仿佛死里逃生般撲了上去,伏在彭祖民的肩頭哭得好不傷心。這番舉動把彭祖民心疼壞了,他輕拍洛雅不住地安慰,只見洛雅哭了一會兒,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環(huán)視起四周,聲音緊張道:“咱們走吧……咱們快走……”
鄭云偉剛才并未察覺洛雅有情緒崩潰的跡象,甚至對她的裝傻充愣有點(diǎn)刮目相看。加上他知道她背后有彭祖民撐腰,所以剛剛的那番警告也只是點(diǎn)到即止,根本不會造成什么心理傷害。洛雅此時(shí)在彭祖民面前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讓他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但愿她是因?yàn)樵诎赴l(fā)現(xiàn)場受了刺激,而不是為了報(bào)復(fù)他故意裝給彭祖民看。
彭祖民急于安撫洛雅,遂向彭琛交代道:“你去跟這里的警官了解一下情況,我先帶她上車?!?p> “不!別去!”洛雅大驚失色,一把抓住彭琛的衣袖,低聲阻攔道,“咱們快走,這里不安全!快走!”
彭祖民和彭琛對視了一下,決定先一同離開再說。
城南分局門口,林冽見到洛雅,馬上不顧一切地跑過來。他面容憔悴,唯獨(dú)望向她時(shí),眼睛里瞬間恢復(fù)鮮活的光彩。
然而,洛雅看到林冽,卻猶如驚弓之鳥,險(xiǎn)些沒站穩(wěn)。她不住地向他告饒道:“我什么都沒說!我以后也不會說!真的,你去跟他說說……你讓他放過我!別把我從樓上扔下來……”
彭祖民第一時(shí)間問道:“誰?誰說要把你扔下來?”
洛雅抬眼望去,林冽背后便是城南分局的辦公樓。她再三遲疑,最終還是緊閉嘴唇,不敢繼續(xù)吐露半個字。
林冽心中已猜到八九分,他雙手扶著洛雅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指天誓日地保證道:“你不會有事的!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洛雅聽罷反而更加激動,痛苦地哀嚎著:“那陸憬然為什么死了?為什么???”
“我盡力了,真的,我盡力了!”林冽悔恨不已,他很想解釋得具體一些,可面對洛雅的崩潰,他知道這件事他推脫得再徹底也改變不了什么。
“你盡力了?是,我應(yīng)該相信,你是盡力了的……”洛雅突然喃喃自語,隨后悲從中來道,“就算過些天被人從樓頂上扔下來的是我,我也相信你已經(jīng)盡力了……”
彭祖民剛要追問,只聽彭琛生硬地咳嗽了一聲,然后問林冽道:“你打電話報(bào)信時(shí)說,馮昂在警界安插了內(nèi)應(yīng),是不是就是這個分局的?這個人叫什么?”
“這件事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林冽看了看彭琛,又轉(zhuǎn)向洛雅,“我還是那句,誰敢毀了你,我就敢毀了他,不管他是誰!這句話終身有效,直到我死!”
洛雅怔怔地看著林冽,腦海中閃過他第一次對她說出這句話時(shí)的畫面。
那一刻,她產(chǎn)生一種錯覺,以為自己還在愛他。
彭祖民看出端倪,馬上不耐煩道:“馮昂的內(nèi)應(yīng)你不說我也查得到,你要?dú)дl趕緊毀去!今天到此為止,我要帶我女兒回家休息!”
林冽愣了一下,隨即看向洛雅;洛雅低頭沉默,對彭祖民的安排未置可否。
彭祖民更加底氣十足道:“她是我女兒,彭公館才是她的家!她以后就跟我住,你要是敢來騷擾,看我怎么把你打出去!”
洛雅神色木訥,似乎只剩下一副軀殼。最終,她依舊選擇回避林冽的目光,順從地上了彭祖民的車。
看著車子揚(yáng)長而去,林冽猶如萬箭穿心。他們原本是要離開天江,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他為什么要去找馮昂告別呢?。坑嗌ㄒ黄砼蔚男腋?,就這樣徹底淹沒在這攤莫名其妙的渾水之中!
彭琛上前拍了拍林冽的肩膀,莫名同情起這個如今里外不是人的昔日毒梟。他是特意找借口留下來的,主要是想在這個關(guān)頭探探林冽關(guān)于合作的意向。
“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她,你和馮昂交好,不是因?yàn)榱魬俳?,而是為了保命呢?”彭琛說著,遞給林冽一支煙。
林冽接過煙叼在嘴里,斜眼看看彭琛道:“馮沛淇就是這么跟你埋汰我的?”
彭琛分析道:“退出江湖等于昭告天下你斬?cái)嗔烁?。那些新仇舊恨不會因?yàn)檫@個高看你一眼,你在他們眼里只不過是一條可以任人宰割的喪家之犬。如果沒有馮昂這個忘年交的庇護(hù),你怕是連M國的國門都走不出?!?p> 林冽玩世不恭地吐了口煙,反問道:“這么殘酷的真相,換成你你會告訴她嗎?”
彭琛認(rèn)真地想了想,說:“我會婉轉(zhuǎn)地跟她解釋?!?p> 林冽不以為然道:“解釋之后呢?你是讓她對馮昂畢恭畢敬,還是對馮沛淇禮讓三分?就算她樂意,我還舍不得呢!馮昂庇護(hù)我是出于利益,也出于義氣,我不會要求她必須理解?!?p> “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彭琛終于把這個問題問出口,“是為了保命跟她分手,還是為了她跟馮昂翻臉?”
“我不是還有大舅哥你這個選項(xiàng)了嗎?”林冽故意一臉討好,“要不我聽你的,跟你們國際刑警合作?”
“你這話是認(rèn)真的嗎?”彭琛看著眼前吊兒郎當(dāng)?shù)牧仲?,心中滿是懷疑。
“你這會兒留下來陪我,不就是為了等我說這句話嗎?”林冽笑嘻嘻道。
“感覺特別不真實(shí)。”
“你說只要是人,是不是多少都有點(diǎn)賤?”
“你怎么說話呢!?”
“我說我自己呢,你急什么!”
回到彭公館已是深夜,彭祖民早就吩咐保姆阿姨,把他指定的那間最好的臥室打掃出來,以便洛雅今后長住。他還親自把洛雅送到房間,打算安頓好一切再離開。
于是,他故作輕松道:“怎么樣,這個房間還滿意嗎?”
洛雅緩緩地環(huán)視了一番,開口卻說:“我想看看楊湛生前住過的房間,可以嗎?”
彭祖民自是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謹(jǐn)慎問道:“你……不會是想換房間吧?”
洛雅回答:“不是,只是看看而已?!?p> 彭祖民松了半口氣,說:“他的私人物品都被他姑媽帶走或處理掉了,房間里只剩下一些家具。如果你特別想看,好好睡一覺,明天我陪你看?”
洛雅語氣平靜,但態(tài)度堅(jiān)定:“讓阿姨帶我去看一眼就好,看完我就去睡覺?!?p> 彭祖民只好說:“好吧,我陪你去?!?p> 洛雅隨彭祖民先后看了楊湛生前的臥室和閣樓,里面確實(shí)如彭祖民所言,僅有幾件家具,幾乎看不到昔日主人留下的任何痕跡。
閣樓里,彭祖民見洛雅若有所思,開口道:“這么多年,還是忘不掉他嗎?”
“是啊,忘不掉?!睆穆逖诺幕卮鸷茈y看出她此時(shí)懷著什么樣的感情,“他當(dāng)時(shí)就死在這里嗎?”
彭祖民用目光確認(rèn)了位置,說道:“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shí)只有彭琛在場。”
洛雅突然感慨道:“如果他沒死,我還會是現(xiàn)在這樣嗎?”
彭祖民瞬間啞然失聲。良久,他說道:“如果真有‘如果’這種事,我希望我的人生可以重來,那樣你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了?!?p> 洛雅回頭看向父親,發(fā)現(xiàn)他眼睛周圍的皺紋,已然被眼淚打濕了。
兩個小時(shí)后,沉睡中的彭公館,只有洛雅一個人在黑暗中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毫無睡意。
從事發(fā)到現(xiàn)在,陸憬然遇害時(shí)的樣子始終在她眼前揮之不去。睜開眼、閉上眼,沒有任何區(qū)別。經(jīng)歷那么多,她曾以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什么事能夠讓她心碎;可陸憬然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此時(shí)她一再感知,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心了。
不知過了多久,洛雅推開房門,如游魂般飄向了楊湛的閣樓。
多年以前,她再天馬行空地想象,也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站在這個地方,像拼盡全力地愛他那樣,拼盡全力去恨他。
是的,她忘不掉楊湛,不再是因?yàn)閻?,而是因?yàn)楹蕖?p> 她恨楊湛和他的“星夜”,恨所有仗著“星夜”只手遮天、為所欲為的人。
這么多年,她就這樣活在他用“星夜”布下的陰謀里,若真如李修昀推測的那樣——他為她研制疫苗、注射疫苗,只是為了未來某一天,她能夠免疫“星夜”活下來——那簡直太瘋狂了!如果他失敗了,她是不是當(dāng)年就死在了他的針頭之下?事實(shí)證明了他的天賦與成功,他讓她堪比百毒不侵,也讓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重要的三個人間接因“星夜”而死。
如果說情竇初開的愛情讓他們成為彼此命運(yùn)的終結(jié)者,那么,這場冤孽該結(jié)束了。
哪怕六親不認(rèn),哪怕同歸于盡,她也要讓“星夜”從世界上徹底消失!否則,她將永遠(yuǎn)困在這場噩夢里,沒有明天……
憑涯
持續(xù)跨周/跨月/跨季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