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雅盯著電腦，困惑地看著網(wǎng)頁上的新聞。寥寥幾行字，卻足以讓她尋味深思。
“日前發(fā)生在本市某區(qū)公安大院的警察家屬墜樓刑事案件，今天有了新的進展。墜樓女孩的父親、失蹤刑警陸某不幸遇害，其尸體于今早在城北水庫附近被偶然路過的村民發(fā)現(xiàn)。據(jù)發(fā)現(xiàn)者透露，陸某身中數(shù)刀，且刀傷處呈黑紫色，疑似兇器有毒。主辦該案件的警官表示，這是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全局上下一定會加緊破案，嚴(yán)懲兇手?！?p> 一般來說，這樣重大的刑事案件，尚未破案就被新聞媒體如此大肆宣揚報道，本身就不符合規(guī)矩和常理；而且，其特意透露的與尸體有關(guān)的重要細(xì)節(jié)，顯然與事實嚴(yán)重不符。
洛雅和陸憬然當(dāng)時親耳聽到，陸永強是在和鄭云偉的扭打中，被人開槍射擊而死。她們雖然不能確定是誰開的槍，但從聲音判斷，應(yīng)該是鄭云偉本人。而且，馮昂并沒有對陸永強用過刑，他身上哪來那么多刀傷，還是兇器淬過毒的？新聞里只說莫須有的刀傷，卻對致命的槍傷只字未提，這顯然是背后有人故意扭曲事實，轉(zhuǎn)移視線。
洛雅倚在沙發(fā)靠背上思考著。她仰起頭，盯著吊燈看了一會兒，眼睛里很快蓄滿了眼淚。隨手亂抹兩下，她便起身離開了閣樓，來到了父親彭祖民的書房。
“我剛看了網(wǎng)上的新聞，警察已經(jīng)找到陸永強了?！?p> “是嗎？網(wǎng)上怎么說的？”彭祖民剛剛關(guān)上網(wǎng)頁，明知故問道。
“他們在說謊！”洛雅情緒激動，上前拉住彭祖民道，“你跟我去看看，他們竟然說……”
“洛雅，你冷靜！”彭祖民不為所動，反而順勢把洛雅按在椅子上坐好。
“我為什么要冷靜？連這種莫名其妙的謊都可以說，他們……”洛雅蹭地站起來，瞪著父親遷怒道，“不！是你們！你們簡直太可怕了！”
彭祖民無辜道：“你怎么把我也捎帶上了？這事兒跟我沒關(guān)系啊！”
洛雅蠻橫道：“怎么沒關(guān)系？你跟他們都是一伙兒的！”
彭祖民搖了搖頭：“你要是這么想，那我提醒你，陸永強跟他們也是一伙兒的，他死得并不冤。”
洛雅知道這話沒錯，只好低頭抽泣著。這并非是裝出來的，只要想到陸憬然，她真的是隨時隨地都能哭出來。
“真正無辜的，是你和陸憬然?！迸碜婷裾Z重心長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也知道你能想明白，你的痛點是陸憬然，而不是她的父親。新聞里說什么重要嗎？陸永強現(xiàn)在起碼是個為正義獻身的正面形象，如果非要說實話——說實話他就是個叛徒，他的死就變成死有余辜！那他女兒的死呢？你覺得鍵盤俠能說出什么好聽的話來？”
洛雅似乎冷靜了下來，開口問道：“那他們?yōu)槭裁匆菢诱f？什么刀傷，什么兇器有毒，他們那樣說是什么目的？”
彭祖民一副無可奉告的模樣，還趁機撇清自己：“我不知道，我跟他們又不是一伙兒的。每個人都有他最在乎的人，我最在乎的人是我女兒。只要你沒事，別的事我不想打聽。”
洛雅沒套出話來，忍不住拋出一個尖銳的問題：“你說你和他們不是一伙兒的，如果我詛咒他們早日完蛋，會連累到你嗎？”
彭祖民一怔，緩緩說道：“從某個角度說，我和林冽是一樣的。不用怕連累我們，那是我們的命運，也是你的命運。命運這東西，大家都沒得選?！?p> “沒得選，那就這樣吧?！甭逖挪辉付嗾劻仲燹D(zhuǎn)移話題道，“對了，我有個想法，想跟您商量?！?p> “什么想法？”
“敬仁高中側(cè)門有幾間閑置的大教室，我想把它們改造成只對外開放的小型圖書館，名字就叫‘憬然書屋’。里面的圖書可以借閱，也可以購買。另外還可以經(jīng)營一些文化創(chuàng)意類的商品，也可以設(shè)水吧或咖啡廳。落實的具體細(xì)節(jié)，我這幾天在寫方案，寫完發(fā)給您看看?！?p> 彭祖民對洛雅的想法頗感欣慰，這幾天他一直擔(dān)心她會因為陸憬然的事一蹶不振或者走上極端，現(xiàn)在看來，把心思花在憬然書屋上，的確是個很不錯的注意力轉(zhuǎn)移方式。于是，他連連點頭道：“想法不錯！只要沒有校園安全隱患，我都支持你。你有心了，我也想為陸憬然做點什么?！?p> 洛雅神情落寞道：“如果計劃可行，我大概又要回到敬仁高中，而且要待很久了?！?p> 彭祖民剛要說“敬仁高中遲早都是你的”，但話尚未出口，門外又響起了緊促的敲門聲。
洛雅起身去開門，門外的彭琛行色匆匆，見洛雅也在頗為意外。
洛雅馬上識趣道：“你們聊吧，我回房間了?！?p> “不，你不用走！”彭琛馬上攔住，“我要說的事情正和你有關(guān)！”
彭祖民問道：“什么事啊，看你急急火火的！”
彭琛從茶海里拿起一杯茶灌下，說道：“陸永強的尸體找到了，你們知道嗎？”
彭祖民說：“知道，剛剛發(fā)的通稿，都是一樣的內(nèi)容。我跟洛雅剛聊完這件事，怎么了？”
“那緊隨其后的兩篇匿名爆料，你們看了嗎？”見兩人一臉茫然，彭琛馬上指著彭祖民的電腦說，“直接用瀏覽器搜‘墜樓真相’，就能看見！”
彭祖民和洛雅湊到電腦前一番操作，果然看到彭琛說的那兩篇文章。文章字里行間直指天江市警察家屬墜樓案另有內(nèi)情，警察陸某履歷可疑，其父女雙雙殞命或與同僚內(nèi)斗、爭權(quán)陷害有關(guān)，矛頭分明只指向了鄭云偉。
彭祖民看罷大驚：“這文章是誰寫的？查了嗎？”
彭琛回答：“不是實名注冊的用戶，沒法證明是誰寫的，但鄭云偉現(xiàn)在一口咬定是洛雅干的。他正在馮家搬弄是非呢，邢志飛也在。馮沛淇故意叫我過去，我在門外聽了一會兒，就趕緊回來問問。”
洛雅不解道：“馮沛淇故意叫你聽見是什么意思？”
彭祖民替彭琛回答道：“應(yīng)該是想再給咱們一個機會。如果是你干的，讓彭琛管好你；如果不是你干的，也讓咱們有個應(yīng)對的準(zhǔn)備。其中還包括一個意思就是——下不為例。”
洛雅喊冤道：“可我沒干過??！”
彭祖民點點頭，對彭琛說道：“不會是洛雅。剛才新聞通稿出來，她就跑來找我，我倆一直在說話。然后你就敲門，她沒有時間操作這個。”
彭琛只好說：“那就是另有高人在背后使絆子?！?p> 彭祖民問道：“那個業(yè)余臥底高蘊海呢，陸憬然出事之后，他都在忙些什么？”
彭琛冷笑道：“不提這個人也罷，提他就來氣！”
洛雅接過話茬解釋道：“前天，彭琛陪我去找過他，他這個人算是廢了。陸憬然出事，我擔(dān)心他想不開，就去看看他。他明明就在屋里，偏不給我開門，氣得我直接撬了他門鎖進去，他竟然還想報警抓我！彭琛差點跟他打起來，怕您擔(dān)心，我們就沒告訴您?！?p> 彭祖民聽罷也生氣：“真是爛泥扶不上墻，他跟你來什么勁？”
洛雅沉默了一下，緩緩道：“他怨我，怨我當(dāng)時沒攔住陸憬然，怨我撇下陸憬然自己跑去開車……其實我自己也怨我自己……”說罷，洛雅又忍不住嗚嗚哭起來。
彭琛安慰道：“這怨不到你頭上，他怎么不說他自己欺瞞利用人家！總之，爆料文章不是你寫的就好，鄭云偉再敢施壓，我先給他點顏色看看！”
“我就知道，鄭云偉不會放過我！就算我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他還是不肯罷手！”洛雅一邊抽泣一邊懊惱道，“你們這些人，不都是堅信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嚴(yán)實的嗎？”
彭琛思忖道：“要這么說，的確可疑。所謂爆料文章，其實也沒什么實錘，他在馮家煽風(fēng)點火，目的不過是希望有人出面滅口，他心里才踏實?！?p> “洛雅是我女兒，哪是他們想滅口就滅口的！”彭祖民看著洛雅，“你放心，他們不敢亂來！”
憑涯
管他娘的，寫下去。——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