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綁架勒索,但倪錚并沒有受到任何虐待。洪坤只是把他關(guān)在寨子里一間普通的閑置房里,門口有專人看守,伙食不錯,還能洗澡。當然,對倪錚來說,這算不上什么好事。自從來到寨子,他幾乎沒怎么睡過。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一夜之間一敗涂地;他更想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近在咫尺。
洪坤居住的別墅就在不遠處。其中一間豪華客房里,林冽正趴在地板上做俯臥撐,剛做了三十多個,手機響了,屏幕顯示的是一串號碼。
“喂?”
“說話方便嗎?”
“你說吧?!?p> “倪太太簽了《股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倪鋒也把錢轉(zhuǎn)到她的賬戶了。一切順利?!?p> “很好。豐達集團雖然還姓倪,但已經(jīng)徹底改朝換代了?!绷仲@才微微一笑,“恭喜你了,葉國丈?!?p> “應(yīng)該說同喜,”葉博軒糾正道,“倪錚失去對集團的控制,又和洪坤鬧翻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再找你麻煩了?!?p> 林冽知道這句話里,葉博軒真正想強調(diào)的是哪幾個字,但他沒有接茬兒,只客套道:“還是要謝謝博軒叔肯跟我合作?!?p> 葉博軒繼續(xù)說:“明天帶錢過去贖人的,還是倪錚的手下,就是上次你們放回來的那三個。”
林冽應(yīng)道:“沒問題,明天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完事我派人把你那份給你轉(zhuǎn)過去?!?p> 葉博軒突然笑了,笑得老奸巨猾:“呵呵,林冽,你真的會放人嗎?”
林冽裝傻反問道:“我為什么不會?”
葉博軒冷笑道:“放虎歸山,后患無窮!你是聰明人,會干這種蠢事?我不信。”
林冽想了想,說:“你要是真不信,就不會跟我說這些了,你會放心地等著我撕票,不是嗎?”
葉博軒語重心長道:“林冽,我已經(jīng)保住我想保的,也得到我想要的,我根本不在乎分那筆贖金。將來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做蠢事,別害人害己。”
林冽深吸一口氣,解釋得有些艱難:“倪錚……他本就不是咱們這個世界的人,倪先生當初也沒有把他當成接班人培養(yǎng)……這段時間他把公司搞亂,其實責(zé)任在我?,F(xiàn)在,他就算是只小老虎,牙都被你我拔了,咱們有必要這樣防一只貓嗎?”
“斬草除根!這是原則!是規(guī)矩!”葉博軒在電話里咆哮道,“林冽,大道理不需要我給你講,你做事比我狠、比我絕,我他媽服!但是,麻煩你收起你對倪先生那點狗屁不值的內(nèi)疚!害死倪先生、把倪錚拉下水的就是你!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這就是倪錚的命!”
林冽沉默了,葉博軒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理,無懈可擊。
葉博軒繼續(xù)游說:“今天這個局,你敢保證倪錚永遠不知道真相?等他知道他被你玩得這么慘,他會感激你的不殺之恩?你猜猜他會先報復(fù)誰?你不就是因為他盯上你女人才跑回來搞事情的嗎???不是他死就是你女人死,你怎么選!?”
林冽不想聽了,他用沙啞的聲音打斷葉博軒:“我好好考慮一下?!?p> 黃昏時分,林冽來到靶場前的空地上散步,看到寨子里的人又在張羅晚上的篝火舞會。
洪坤的寨子經(jīng)常舉辦篝火舞會,因為洪坤喜歡熱鬧,還喜歡擺出一副與民同樂的姿態(tài)。這讓他覺得自己是這里的主宰,他給村民們的不光是嚴苛的制度,也有些許仁慈與慷慨。
在林冽看來,洪坤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皇帝,篝火舞會不過是他能想到的拉攏人心的土辦法。
早在豐達集團當家時,林冽就曾多次列席洪坤的篝火舞會,看著洪坤在舞會上賞酒賞肉賞女人,頗有“我的就是你的”的義氣豪情。所以說,熱帶夜晚,篝火迷人,麻痹人心的不光是美色。裝出一副兄弟情深、互不設(shè)防的樣子算計彼此本就是混跡江湖的一部分,倪錚大概是沒能過這一關(guān),以為洪坤真拿自己當兄弟了。
而他林冽呢?就像彭琛說的,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對倪錚不會上門送死,對洪坤也不會相信他嘴里的半個字。這次他只身回到M國扳倒倪錚,原本就打算從葉博軒和洪坤兩人入手,幸運的是游貴和苗大勇及時出現(xiàn),給他節(jié)省了不少聯(lián)系舊部的時間。
游貴輾轉(zhuǎn)聯(lián)系上洪坤的時候,洪坤正在從與倪錚的合作中撈到不少好處,林冽的突然出現(xiàn)讓他頗為警惕。在游貴的努力牽線下,洪坤只答應(yīng)在他指定的餐館與林冽見一面,都沒邀請林冽去寨子里,更別提篝火舞會這種高規(guī)格的款待了。
“洪將軍,別來無恙?。俊彪m然洪坤當時遲到半小時,林冽依舊熱情地迎了上去。
“林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看見你!準確說,我是沒想到你還敢回來!”洪坤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實是因為林冽失勢,他在他面前說話辦事比以前隨便了許多。
林冽連連點頭道:“按說是不該回來,我這條小命,不夠一個仇家砍的!但是沒辦法,我這次非回來不可。”
洪坤并不關(guān)心林冽為什么非回來不可,只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場:“你和倪家的恩怨我聽說了,你知道我現(xiàn)在和倪錚合作得不錯,要是讓他知道你私下找我,我可說不清楚。他現(xiàn)在是我這的一大進項,我可得罪不起啊……”
林冽笑著問道:“那你想得罪天江的彭家和馮家嗎?”
洪坤一愣:“什么意思?”
林冽一邊給洪坤倒茶,一邊說道:“洪將軍養(yǎng)一個寨子的人不容易,尤其是最近建功立業(yè)的關(guān)鍵時刻,招兵買馬發(fā)軍餉,到處有用錢的地方。所以,明知道你的原料被倪錚鼓搗一下倒手賣給天江利潤是你的幾十倍,你也沒轍,因為你沒加工技術(shù)、沒送貨渠道,更沒人幫你牽線搭橋,對嗎?”
洪坤聽到這,總算從躲避瘟疫般的沖動中冷靜下來。他樂呵呵地看著林冽問道:“你不是宣布金盆洗手,不過問這些事了嗎?”
林冽無奈道:“我們那有句話,叫‘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我是金盆洗了手,但現(xiàn)實不允許?。 ?p> 洪坤吩咐手下給兩人倒酒,又加了幾道菜,然后饒有興趣道:“咱邊吃邊說,到底怎么回事?”
林冽狠狠喝了口酒,一臉苦悶道:“之前本想和心愛的女人過點平靜安穩(wěn)的日子,沒想到她親生父親竟然是彭祖民!兄弟我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我他媽要給天江彭家當上門女婿了!”
洪坤大吃一驚,夾著肉的筷子懸在半空:“我這消息也太閉塞了!兄弟,你這是跟我嘚瑟呢?這天大的好事真的讓你給趕上了?。俊彪S后,洪坤遞給手下一個眼色,讓他去后廚催一下菜,手下心領(lǐng)神會地退了出去。
“天大的好事?坤哥你這是笑話我呢?”林冽對洪坤的小動作視而不見,凄慘的神色十分夸張,“上門女婿不好當!這不,我大舅哥彭琛要娶馮家的馮沛淇,說白了,就是生意聯(lián)姻,為的都是利益!我這都金盆洗手了,他媽的全家逼我重操舊業(yè),不然就不把女兒嫁給我,你說這叫什么事兒???”
洪坤聽得入迷,問道:“對了,之前不是傳言馮昂看上你,一個勁兒撮合你跟馮沛淇嗎?”
林冽瞪著眼睛,憤憤道:“我和馮沛淇互相沒看上!最可氣的是,馮昂說做不成他女婿就算了,做彭家的女婿照樣要給他賣命!坤哥你說我能怎么辦?他們知道我對豐達集團的送貨渠道了如指掌,也知道我跟你交情匪淺,說得上話,硬逼我來找你聊合作……”
洪坤頓時眼睛放光,趕緊說:“兄弟兄弟,都是自己人,我保證你這一趟不白跑,回去跟他們有交待!”
林冽仿佛喝多了,一直擺著手,搶著說道:“坤哥我知道你不會為難我、虧待我!這個我絕對放心!我就是心里不痛快!結(jié)婚真是麻煩!這一大家子,老丈人、大舅哥、大嫂子我都得討好,連大嫂子她爸老馮頭我都躲不開!我現(xiàn)在有得選嗎?豐達集團我是回不來了,老大不小也沒個家……關(guān)鍵是我愛那女人,要是折騰半天不能跟她結(jié)婚,我還折騰啥?沒辦法,我只能冒著生命危險回來找你!”
這時,去后廚催菜的手下回來,彎腰對洪坤耳語了一番,證實了林冽方才所言非虛。洪坤聽完眉開眼笑,當即說道:“阿冽,咱們吃完你就跟我回寨子,你那些仇家我看誰敢過來動你!我把他打成篩子!”
林冽十分感動,說:“多謝坤哥照顧,有你庇護,我在這就安全了。一會兒到了寨子,我跟我大舅哥視頻報個平安,順便遠程給你們引見引見!”
“好!沒問題!”洪坤歡喜之余,又面露難色道,“只是倪錚那邊,我跟他合作好好的,突然把他踢開……傳出去不好聽,面子上不好看??!”
林冽語氣輕松道:“這個好辦!要想面子上過得去,你踢得有理有據(jù)不就得了!我這有N種踢法,你直接選一個就行?!?p> 洪坤長舒一口氣,心滿意足道:“阿冽啊,說實話,還是跟你一起共事我省心!倪錚那小子真不行!連他身邊那些一直反對他跟我合作的元老,都得我出手幫他搞定,跟帶孩子一樣!累!”
林冽狡黠一笑,說道:“現(xiàn)在正相反,把倪錚踢開,少不了這些元老幫忙,我已經(jīng)跟豐達集團內(nèi)部的人聯(lián)系好了,是誰你別問。而且說不定,我們還能賺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