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安喝酒的時候一直在想，自己這輩子到底該如何，上輩子的權謀自己真的受夠了，但是顧家對自己又真的很好，自己如何可以讓他們枉死？原本想要嫁一個便于控制的夫君，讓那人此生不敢納妾便好。但是聽九尾狐一言，自己頗像此生不得好死。沒有人是喜歡死的，何況是活了兩輩子的九安。
那人不用執(zhí)掌天下，不用才華橫溢。這一世悠悠閑閑多好。但是，好像天不遂人愿。九安頗覺得矛盾，往后到底概要如何。將上輩子活活地重新過一遍？
第二天，待得九安悠悠轉醒，已是日中時分?；盍藘奢呑樱减r少喝醉的九安，久違地嘗試了一番宿醉的滋味。
九安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只覺得自己頭昏腦漲，萬分不適，還有一些口干舌燥，九安條件反射地抬手揉了揉腦袋，晃了晃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呆在秦亓府上自己客居的房間里。
身上已經(jīng)換了寢衣，九安有點晃地掀開輕紗，正欲走到外室喝點水。這酒不怎么好喝，后勁倒是蠻大的。
剛掀開輕紗，就看到玉衡坐在跪坐在木案前，端一副翩翩公子正襟危坐。他就那么坐在木案前，喝著大概是昨天的冷茶。見到九安出來，瞥了九安一眼。
九安有種不大好的預感，雙手不由地放于腹前，反復摩擦。似蚊蠅般小聲開口，“長兄，早好。長兄何以在此？”
玉衡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擱，“九安可算是醒了。是否打算解釋一番，九安何以醉成此番不成模樣?！?p> 九安自然千萬分地不想解釋。只是低著頭，一副乖乖受訓的模樣。從前，自己訓子清，他便是如此，一副乖乖受訓的樣子，總是讓人不太愿意繼續(xù)深究，繼續(xù)責罵的。九安如是想著。
玉衡瞅到九安一副乖乖受訓的樣子，心頭火并沒有消減半分，反而更是氣急?？偸侨绱耍灰稿e，便乖乖受訓。做事永遠不與家人商量，還頗喜給其他人扔爛攤子。真以為自己還是個孩子？
玉衡左掌在木案上重重一拍，“問你話呢？”
九安聽到木案的響聲，身子顫了一下，上輩子，母親發(fā)火前，總是這番動作的。又是這些不愉快的回憶。不過，對玉衡所問，還是不答。從上輩子到這輩子，裝聾作啞，甚是專業(yè)。
左右這輩子是打算得過且過了。
玉衡向來善于察言觀色，見九安一副打算和稀泥將此事翻過去的樣子，心頭自有計較，右手搭在木案邊緣，食指在木岸上規(guī)律地敲著。聲音一改往日的溫和，仿佛掉入冰窖，讓人覺得徹骨般涼?！八?，九安是不打算回答了，是吧?”
九安撇了撇頭?；卮?該說些什么了？最后還是回答，“心情不好，所以醉酒?！?p> 玉衡重重一拍木案，驚得門外的侍女抖了抖?！澳阋詾槟悻F(xiàn)在是什么身份？你有孝在身，還敢醉酒。縱你無孝在身，非逢婚嫁大事，非逢禮祭大典，怎能私自喝酒？”
九安誠懇道歉，低著頭，“九安無狀。哥哥恕罪?！?p> 玉衡看著九安，有幾分無奈地道，“九安打算這輩子都這樣嗎？”
九安抬頭，看著玉衡清澈的眼眸，里面有九安看不懂的東西，“九安不懂哥哥的意思?！?p> 玉衡深深呼了口氣，“母親說過，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難道九安打算一輩子都獨善其身？你打算以后如何？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
九安在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如何過完這輩子。
玉衡接著說，“九安，你自小學習策論，如今已六載有余。你說過，秦莊王若沒有秦莊王夫人不會成其霸業(yè)，穆成王沒有成王夫人也難以憑借庶子之身登上王位。難道你不想如她們一般，難道你愿意日后遇到一個平庸的人，嫁給他，柴米油鹽將就著過一生？”
九安長嘆一聲，撇開眼睛，不再看向玉衡，上輩子自己也曾希望如同秦莊王夫人一般輔佐夫君成就霸業(yè)。經(jīng)過那么十多二十年的浮華，自己好像是做到了。但是自己也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一輩子都過得很不好。
九安原本打算，憑著洛國定國公府嫡女的身份就這么將就著過一生，平平安安就好。九安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若是宗族發(fā)生了什么，自己應當如何，從來沒有想過。
記得，初見秦亓的那一日，長兄便提醒過自己，應當早做打算，宗族繁榮，始終不太可靠。九安確實想過，不過，卻沒有深思?；蛘咦约罕揪拖胛伨右挥纾砸膊幌攵嘞?。
自從瑤光出嫁以來，發(fā)生了太多。仿佛一夜之間，突生橫禍。經(jīng)歷父母雙亡，長姐早逝，被人通緝追殺，自己的安樂窩早已不在。但是經(jīng)上一世的人情冷暖，世事變遷。九安已經(jīng)不想多摻和什么。
但是玉衡質問，確實有理，幸得蒼天有眼，自己能再得一世壽命。難道真的該那么得過且過嗎?更何況，顧家真的待自己不薄啊。
玉衡看著九安深思，繼續(xù)徐徐善誘，“九安，父母的仇，你不想報了嗎?瑤光只有十八歲啊。九安難道真的愿意這一輩子都如此碌碌無為嗎？”
九安想了想自己在顧家待過得十多年，九安糾結一番，下定決心，搖頭說道，“不，我想報仇?？墒?，明眼人都明白，你是公子亓的謀士，我左右只是一個吃白飯的閑人罷了?！?p> 九安幾番欲言又止，“何況，如今只有我們兩人，我們又當如何？”
玉衡站起身來，看向九安，“此事，我自有定斷?！?p> 說完，玉衡便向房門走去。一只腳跨出房門時，停了會，“九安，你今日好好休息?！?p> 玉衡自小擅長猜人心思，在煬國的那些日子，閑來無事，就會看些志怪之書，他相信北國之巔有神明，也相信人有來世。他在那些志怪書上，見過一些人帶著前世的回憶托生。他不排除，九安也是如此。更何況，九安師長商益還精于研究預言一術。
自小，九安很討厭與人接觸。通過與瑤光偶爾的并不頻繁地來信，加上自己與九安明明同在煬國，九安卻甚少主動來探訪，除非母親給自己寄了些東西來，讓九安給自己帶來。
九安是一個很矛盾的人，懦弱與偏執(zhí)并存。那股子懦弱像是刻在骨子里，聽之任之。那一股子偏執(zhí)又，恩，確實……玉衡不太好評價。不過，無論如何，那都是自己最該疼愛的妹妹呀。
玉衡背手，往后顧家的天下由他們兄妹二人來打。顧家的仇，由他們兄妹二人來報，縱是此生枯骨成灰，也絕對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