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著的無賴商販見對面點入了正題,也不含糊,直接開價:“五百兩?!?p> “你干脆去搶好嘞!”
許佑德腦子清楚得很,躺在地上與他分析道:“去搶呢,是需要作案工具滴,比如刀槍棍棒,這是需要本錢的,我沒有;而且還是要背負風險滴,到時候搶了十幾個銅板還要被抓到大獄,不值當,不值當?!?p> 他搖頭晃腦了一陣,得出結(jié)論:“所以啊,還是碰瓷兒好生財。五百兩,少一枚銅板都不行?!?p> 這個數(shù)字是真把沈鏡給驚著了,伸出的手指都氣得直哆嗦:”你,你......果然是專業(yè)碰瓷兒訛人的,獅子大開口也不怕把你的牙給蹦掉了?!?p> 許佑德露出了白亮的牙齒躺地上笑:“過獎過獎,干一行精一行。”
旁邊的沈睿正默不作聲地打著自己心頭小算盤,算到一半瞧見周圍里三圈外三圈都已經(jīng)圍滿了人,且還有再繞三圈的架勢,心頭一動下了決定,對著那攤販點頭道:“行?!?p> 沈鏡生怕自己妹妹不知人間疾苦,拉著她小心說道:“哪兒湊這么多錢來,你哥每月月錢也就一兩銀子?!?p> 沈睿給他使了個眼色:“錢不錢的不重要,關(guān)鍵氣勢得足?!?p> 得了這個眼色,沈鏡心里安妥極了,錢包也不怎么疼了,大爺似的朝那地上裝死的攤販說道:“錢我們給了,你還不起來。”
許佑德也不傻:“你先把錢拿來,我再起來。不然你們?nèi)羰琴囐~,我找誰說理去?!?p> 沈鏡拿著眼神求助自己妹妹:這可不是個善茬。
沈睿也蹲下了身子,輕聲道:“銀兩我們拿得出來,不過那么一大袋子錢,交易未免太過明顯了,你就不怕我當街地戳穿你的陰謀,讓你落得個人人喊打的罪名?”
許佑德道:“咱們俏咪咪偷摸摸地來,就行了?!?p> 沈睿露出個真心的笑容:“那更使得,你一旦接手我的錢袋,我就把你給抓了,大聲叫喊抓賊。你剛剛不就是玩了這一手的造勢嘛,我也來造一場看看?!?p> 許佑德萬沒有想到這姑娘和自己一般無賴,便是一愣,旋即無奈笑了笑:“小丫頭夠精明......那你說怎么辦?”
“辦法很簡單,你剛剛趴地上只不過是咱們交易出了岔子,我們兄弟什么事兒都沒對你做過,只不過想買你的鳥,價格沒談攏罷了。”
許佑德警惕道:“你們怕不是要耍什么花招。”
沈睿無辜:“瞧這人山人海的,除非我們兄弟長了翅膀會飛,不然還怎么逃得出去?”
許佑德只得妥協(xié)道:“那信你一次?!?p> 沈睿:“這打人的罪名,你可得幫我給洗刷了?!?p> “放心,放心?!?p> 只聽許佑德嘴里忽的一聲輕哨,攤頭上那對蹬直腿快死了的鳥兒就嘰嘰喳喳地蹦跶了起來,一身碧翠的羽毛像是漾水翡翠般粼粼而現(xiàn),額頭上一搓丹紅更是扎眼,跟古仕女額心一點美人痣似得。
奇哉怪哉,這兩只鳥不光長得漂亮,居然還人模人樣交頸交流了一陣,忽然撲騰起翅膀,沖著許佑德的位置飛來,一只占了他的一邊肩膀,硬生生地把一個八尺男子給拽直了起來。
周圍都是一片驚呼之聲,許佑德朝著四周拱了拱手,朗聲道:“諸位,諸位,剛才這兩位公子想試試我這兩只神鳥的奇藝,我這才趴在地上表演,若有驚嚇之處,還請原諒則個。”
沈睿眼睛都發(fā)亮了:“哥,我想要那對鳥。”
沈鏡無奈:“想想就好,你哥沒那么多錢。”
圍觀的群眾哄堂而散,許佑德又是一聲呼哨,橫起一根指頭,兩只鳥兒便很聽話地立在了指頭上,抬起爪子梳了梳毛。
“喏,拿著?!彼e著鳥對沈睿道。
沈睿也不客氣,學著他的模樣橫起了一根指頭,那兩只鳥兒顯然更喜歡干凈利落的小哥,撲扇著翅膀就立在了沈睿這處,兩雙眼睛亮亮的,似乎在打量著自己的新主子。
許佑德伸手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p> 沈睿小心翼翼地把這對鳥兒捧進了自己的荷包里,拉繩都舍不得緊了,她直接忽略了關(guān)于錢的問題,興致勃勃地問道:“這兩只鳥兒什么來頭,看著可機靈壞了?!?p> 許佑德與有榮焉,高傲地揚起腦袋道:“這兩只是冰玉鳥,力無限通人性,只生在苦寒北狄的地界,費了我老大的功夫才得到的.......話說回來,錢呢?“
沈睿得了個寶貝心里歡喜,瞧著這無賴也順眼了些:“五百兩沒有,三十兩買你一對鳥。”
許佑德一愣:“小丫頭,你這不是殺價,你這是打劫啊。”
沈睿老神在在,氣定神閑:“你可以再倒一次,不過我可提醒你了,狼來了的故事總有人跟你說過吧,再倒一次也沒人圍觀了。”
“哦,在這等著我呢?”
沈睿:“鳥都在我手里了,三十兩愛要不要?!?p> 許佑德咧嘴一笑:“聰明是個聰明姑娘,可惜布局設(shè)套手段還嫩,你且在周圍瞧瞧,來這逛的都是些什么人啊?!?p> 周圍都是些什么人?游走攤販,往來商客,剃頭的買糖葫蘆的打糖的呼喊得一聲比一聲響,各個聲音特色都不一樣。這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硬生生把沈睿看著沉默了。
許佑德道:“嘿,這下你瞧見了嗎?就算是我再演一處剛才的戲碼,也不過是換一撥人來看。只不過那時候我可不就輕易地上你當了?!?p> 沈睿心里頭掂量了一下,驀然發(fā)現(xiàn)這人說的是個挺實在的事實,于是朝著沈鏡說道:“哥?!?p> 許佑德亦是滿眼期冀,估摸著她想讓她哥付錢。
沈睿大大地露了個笑臉出來,小嘴一張吐了一個字兒:“跑!”
許佑德:“......”
妹妹一聲令下,沈鏡便直接把她夾緊胳肢窩底下,竄竄兩步法便越了墻頭,沒入到另一條街道。
還真是插了翅膀飛跑的。許佑德望著那墻頭感嘆。
另一邊,逃脫了險境,又在街上亂逛的兩兄妹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沈睿拍著胸脯道:“虧得這攤販提醒,我才注意到了周圍環(huán)境——這可真是個逃跑的好地方?!?p> 沈鏡胸口里那顆沒經(jīng)過壞事的小良心撲騰撲騰地跳得歡快:“我們這算不算是當街搶劫?”
“不算,最多算偷吧?!?p> 沈鏡:“......”
沈鏡拉著自己妹妹轉(zhuǎn)了另一個方向:“不行,我還是回家拿點銀兩來給人家吧,就當是花大錢給你買了個稀罕東西。反正你也喜歡。”
沈睿好奇:“三十兩不算多,可也真不是個小數(shù)目,哥,你從哪兒攢下來的?”
沈鏡咬牙切齒地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你哥存了好久的老婆本,如今都花在你身上了。”
沈睿:“哎呀,逗你玩呢。你不用回去找他,他自會自己找上門來?!?p> 一聽此言,沈鏡不由地停下了匆匆的步履:“這又怎么說?”
沈睿解下了腰間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這兩只鳥兒在里頭待得舒服,看來是很滿意自己的新主子,小腦袋親昵地蹭了蹭沈睿的大拇指。沈睿語氣里略帶驕傲:“你瞧著,聰明吧?!?p> 沈鏡認可:“是夠聰明,還親人?!?p> 沈睿:“不光親人,定是還認人的,這么個聰明通人性的鳥兒普通牢籠哪里關(guān)的???怕是早就轉(zhuǎn)了多少次手了?!?p> 沈鏡點頭,忽然又驚醒,提醒妹妹道:“話雖這么說,錢還是要給的?!?p> “我哪里是賴賬的人呀,二哥放心好了,”沈睿道,“不出意外,這小販該是會登門來要?!?p> 沈鏡疑惑:“他又不知道咱們的住處?!?p> 沈睿屈起食指,用指腹輕輕地點了點這兩只鳥兒額上那點丹紅:“可它們知道?!?p> 可憐這沈鏡做哥哥的,下了課還得坐在自己大門口的樹椏上按著錢包守著人,就為了還自己不省心妹妹的一筆搶鳥錢。無奈等了幾天都無果,憂心忡忡地跑來找自己妹妹討主意:“要不我還是去集市找找那賣鳥小販得了?!?p> 沈睿這幾天面色都不佳,冷硬硬地說道:“不用了?!?p> 沈鏡難得板起臉色開始教訓寶貝妹妹:“怎么不用了,君子言不告而取是為賊,咱們行正立直,不屑干偷雞摸狗的事兒?!?p> 沈睿惻陰陰甩過來兩眼:“賣鳥錢已經(jīng)付掉了。”
“你跑去付的?還是他登門來要了,”沈鏡氣急,忙問道,“登門來要時候,可曾欺負你了?”
沈睿搖頭:“兩者都不是,這對鳥把錢給他送過去了?!?p> 沈鏡沒看清自己妹妹難看得像是涂了碳的臉色,瞧了幾眼外頭樹上搭窩換新家的一對鳥兒,,由衷贊嘆道:“想不到我家小妹這般厲害,這么短時間內(nèi)就把這對鳥兒訓練得能送信了?”
聽了這句,沈睿頃刻間面容扭曲,從椅子上彈射著站了起來吼道:“這哪里是送,哪里是送!!分明是劫匪強盜,我的私房錢嗚嗚嗚,我的私房錢......”
除了嬰孩懵懂時候,沈鏡可沒見過自己妹妹哭,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只得一邊勸慰一邊發(fā)怒:“一點私房錢而已,沒錢了哥供你花銷玩鬧,這個殺千刀的賊人哪兒訓出這般小偷小摸的鳥兒......”
沈鏡跳腳兀自在那罵了半晌,眼睛瞥了又瞥,還是沒忍住八卦心問道:“你把私房錢藏哪兒了?”
沈睿腫著一雙兔子眼抬頭:“藏在妝匣最后一個抽屜的上鎖抽屜里,鑰匙在我枕頭底下荷包的荷包里?!?p> 沈鏡漠然了一會兒,帶著敬畏眼神看了眼自己妹妹,又看了看窗外筑巢的鳥兒道:“這對鳥兒怕不只是通人性,該是能成精了。”
沈睿一抹臉,把臉上的淚珠兒給抹了干凈,包腫的眼睛里忽然閃了堅定的光澤:“我決定了,我要入國子監(jiān)讀書。”
沈鏡嚇了一跳:“?”
沈鏡:“小妹,你這思維跳得有點快,我沒跟上?!?p> 沈睿定下了新目標,雄赳赳氣昂昂,高貴冷艷地掃了一波樹上那對漂亮的鳥道:“從前視野還是太過局限,思維也太過古板,不然怎么會被個無賴攤販給算計了三道。不行,這可不行!”
讀書上進是好的,雖然路途很艱難。沈鏡拍了拍小妹的肩,跟她一同堅定:“不管你做什么,二哥都支持你?!?p> 沈睿迎著他的目光,努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