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無名小山,立在這片綠色的草原里,半山間還藏著一所源自關愛而建的慈善學院,它好似一個從天而降的庇護所,從悲慘命運里被救贖出來的孩子們,借佛之緣,生活在此。
帶著一份逃脫與逐夢交織的意念,我來到這里,空曠荒涼也無妨,只求尋得一份寧靜中的自由喜悅,清風從草原飄來,推開心靈的每一扇窗,過往感情的陰靈也開始消散,像黃昏時叢林里熠熠振翅的蟲蝶,滿懷感動地隱入黑暗。如果是厭倦了那個表象繁榮而又匱乏的都市,這份吸引力是強烈的。仰望天空,藍色,這是夢想開始的色彩,這里的故事,只是關于它和我,如果有一天,寂寞不來打擾,這里就是生命的天堂。
在二樓環(huán)形露天陽臺上,有個厚實的長方形木桌和粗壯的樹凳子,就是每天用餐的地方。用餐時,抬頭即見天空純藍,低頭就是素菜淡飯,常見幾片悠云,相伴于對面的秀色山尖。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華人,用餐時在此相聚,快樂交談,又散去。像四合院一樣的辦公室,樓上樓下,一切簡明而清晰。
那是黑暗即將代替美妙的黃昏時刻,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高挑性感,真像個模特一般。她隨身帶著攝像機,電腦等器材戴著一頂淺色的帽子,就是一個專業(yè)記者。她淺黃色的頭發(fā),白皙精致略顯滄桑的臉龐,散發(fā)著溫柔可親的氣息,卻猜不到她是來自何處。我和她禮貌地打了一下招呼,知道了她叫尼可爾,是一名記者,來自南非。
在辦公室里,我放了很多中國文化的書,老子,孔子,莊子,道德經,等等,空閑時就會翻閱。尼可爾進來放攝影器材的時候,一下子就被桌子上這些中英文對照的書吸引了過來。我自然借機夸夸其談起來,儼然自己就是一個中國文化的大師。她的職業(yè)病也在作祟,連著問了我?guī)讉€關于中國政治文化的問題,我都坦誠的向她解釋。就這樣,我們交談的很自在,加上自己一直以來對攝影的喜愛和對異域文化的向往,很快我和尼可爾就成了好朋友。
我們都住在山上,那段曲折的山路,在黑夜里顯得十分艱難,我?guī)兔钢鴶z像機,從山底陪她慢慢走到住處,她說的英語我聽不太懂,遠處野獸不斷的嚎叫聲,讓我在她的身邊顯得十分重要,星空在這個晴朗的夜晚如約而至,這里的人對此習以為常,在我心中卻如同夢鄉(xiāng),此刻,我們同行,緩慢愜意。
攝影器材可不輕巧,專業(yè)攝像機加上三腳架和電腦,我扛起來,也會覺得很重,何況這個瘦弱的女士呢!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來,跟蹤拍攝這座孤兒院已經有三年,每次來只有兩周的時間,而且任務安排得很緊湊,這樣辛苦奔波讓尼可爾多了些成熟干練的氣質。
尼可爾來自南非,那是一個貧富差距極大的國家,沒有太多高聳的樓房,卻有一座座懷意的冰池別墅,富裕的人們過著舒適的生活,但治安太差,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一個華人喪生在那里。
尼可兒很敬業(yè),時間觀念強,半點兒也不像拖拖拉拉的本地人。每天要等到傍晚才能見到她,結束了一天的拍攝工作,我們就聚在長長的木桌子上一起喝茶閑聊。雖然她的祖輩都是歐洲人,她卻具有非洲女人的一些氣質,非常的謙卑,很有禮貌,談話時親切從容,儼然一個謙遜的小女人,相處起來輕松愉快。
夜的被褥,蓋在了這個半山腰的孤兒院,孩子們一天天的喧鬧,在這個時候結束,從宿舍里透露出來的燈光,遠看去,像一根根蠟燭,微弱的溫暖,在這里持續(xù)了有十年。
我和尼可兒在一座宿舍外架起了攝像機。此刻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響,我們站在那里,遠處宿舍露出溫暖的一線燈光,四周的黑暗和天空的星辰靜謐無聲。這片土地上的孩子們,生活很艱難,何況他們還是孤兒與艾童。毫無差別的童年容顏,多了一份內在的恐懼,好像知道死亡會隨時來臨。
每一個透出光亮的房子里,現(xiàn)在都讓這些孩子們感受到了愛和未來,這些光亮就像他們心里的夢想一樣,在黑暗深處閃爍著微弱的希望。
第二天,有一群孩子就將前往歐亞幾個國家進行募捐,現(xiàn)在他們正在收拾自己的衣物,若不是這座孤兒院,他們可能就已經餓死在部落里,現(xiàn)在卻能讓很多當?shù)氐暮⒆雍痛笕藗兌剂w慕不已,即學習了文化,又能夠去到世界各地表演,十分難得。
站在靜謐的黑暗里,尼可兒低頭看著攝像機,望著從宿舍門口透出來的一點光,我在她的旁邊,仰頭看著天空,密布的星空靜謐而又可愛的注視著我們,東非馬拉維的一個角落里,星光閃耀,綠草青青,純凈的呼吸,在兩個不期而遇的靈魂間流動,甚至無言語,我們一同相遇著如此美妙的夜晚。
片刻之后,我們走進房間,孩子們正在認真的疊衣服,沒有其他的物品,他們也不需要更多。只是把隨行的衣服疊整齊,明天就上路,去實現(xiàn)他們的夢想,帶心上路,一切俱足。
尼可兒繼續(xù)采訪了一些簡單的問題,孩子們都快樂地的回答完,不想再打擾他們休息,我們也就滿意的離開了。
第二天凌晨,星光還未消隱,四點鐘我們就起來,背著攝影機在黑暗中,去到佛堂門口等待要捕捉的畫面。佛堂門口的燈微弱的亮起來,這些孩子們每天四點半就需要來到這里聚集并做“早課”,這個時候周圍是黑黑的,他們也是黑黑的,那些小小的孩子們,像個個幽靈一般,慢慢的爬上高高的階梯,來到門口,看到相機,也會開心的擺個造型,可愛的笑容很讓人喜悅。一想到在東非馬拉維這片荒蠻的地方,一群黝黑的小和尚們,每日在這座大大的禮佛誦經,總會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佛堂里響起整齊的誦經聲,奇特的旋律和語言,搖晃著還未蘇醒的清晨,未知的迷惑,網住此刻的我,難道這世間真的有參透真諦的超脫?!
拍完佛堂里的片段,我?guī)е齺淼揭惶幐叩氐却粘觥_@里就是我最常來看風景的地方,不遠處的兩座山峰,是我平日生活里最美妙的風景,這里地勢較高,所以看起來非常通透,我從此處路過時,總會向其投去那愛慕的一眼。非洲純潔的空氣,無一絲污染,視野能穿過一片廣袤的夏威夷果園,看到散落在草原里村莊的炊煙,直到綠色草原的盡頭。
片刻之后,清晨的第一縷光線,開始從東非的平原上升起,它劃破凝脂般的清晨,像金色的紗巾一樣,圍繞著我和尼可兒。我拿起了相機,為正在架設相機的尼可兒,記下來我覺得是她最美的一刻,也是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瞬間。陽光,這時空的聚光燈,突然照亮,并切聚焦在她親切的臉龐和輕盈的身姿上。
這位有著歐洲的血統(tǒng),生活在非洲的美麗姑娘,親切隨和,這時,她每一個優(yōu)雅的動作都與這美妙的清晨融合在一起。調好了照相機,安置好了三腳架,她對我招手,示意我過去一起合照。我把她摟過來,就像戀人一樣依偎在一起,喜悅地感受著晨暉中的溫柔,就這樣被照片定格下來。
有時,會有很多霧氣,在山間,一陣陣的彌漫過身體,這時,夏威夷果園若隱若現(xiàn),自己就像生活在半空,神清氣爽,飄飄欲仙。
風起來,佛堂的鈴鐺,傳來清亮醒人的聲音,云霧繚繞。在不遠處,靜心聽,那種會心出神的美妙遍布全身。尼可兒認真地拍攝完一段視頻后,轉過來對我說,她拍的這一段是要送給我做紀念。也許她經常看到我聽著鈴聲在那兒發(fā)呆吧!
而那下午再見到尼可兒時,她帶了一位助理,一個胖胖的當?shù)嘏?,名字也已經忘記,就記得她說起話來滔滔不絕,遠遠就聽到她在嘰里呱啦,馬拉維人都很健談。這個助理一點也不擔心喧賓奪主,可能是自己故事太多,迫不及待地講述自己。我剛坐下不久,就聽她說到她的兒子,開始我并不太投入,在非洲單親母親帶著孩子的十分普遍,很多男人沒有能力養(yǎng)活女人和孩子,就跑了。她興致越來越高,還拿出了照片給我看,照片里的可愛小男孩,金發(fā)碧眼,是個白人小孩。我問她孩子的父親在哪?她說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這一句話,不免讓人浮想聯(lián)翩,難道她是一個風流倜儻毫無原則的女人。接下來她都主動坦白,其實,她出生在牧師家庭,算是真正基基督徒之家,可是煙酒并行,家境不錯,完全不顧信仰的約束,過著放縱的生活,和一個外國人有了孩子,卻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F(xiàn)在年紀稍大,也已像很多中年婦女一樣,胖的不可收拾,失去了青春的魅力。孩子一直由她的母親幫忙辛苦帶著,說到這里,她的話語間流露出無奈和懊悔,看得出對曾經的生活感到后悔痛心,眼淚也默默流了下來。
我對這個非洲女人印象深刻,她和我們的廚娘Maria經歷類似,她的男人跑了以后,也是獨自帶著孩子,靠自己打工養(yǎng)活家人。不過Maria很樂觀,我們常和她開玩笑,問她的男人呢,她都會說,不要男人,男人靠不??!最后,卻因為被發(fā)現(xiàn)自己偷點什么菜米油鹽被開除了,處境悲慘。
小偷小摸很普遍,有的當?shù)亟處煏艳k公室的書偷了出去賣,建筑工人甚至把工地的水泥也偷走,拿到附近的鎮(zhèn)子上去,也有學生們會把來支教志愿者的相機偷走,然后埋在土里,等待時機帶走,即使找到也基本都成了廢物。而我的房間最慘,記得過完假期回來,天花板被人掏了個洞,鉆進到屋子里,洗劫一空。畢竟,這才是真實的非洲。而我給這一現(xiàn)象,只歸結于一個原因:過度貧困。
尼可兒助理的故事,被她自己演繹的很生動,她栩栩如生的講述完,我們準備散去時,天色已晚,尼可兒問我:
“聽說你經常晨跑,明天早上我們可以一起嗎?”
“當然可以,六點鐘佛堂門口見?!?p> “好的,明天見?!?p> 約好了時間,我們就互相告別,明天剛好是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