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云閣】以桂木挑大梁,辛夷樹作椽。初初還不覺得,因二樓作茶室,茗伊在此間籌劃,隱約有股子木香繚繞,綿綿不絕,將百會穴松泛開來,暢快肆意油然而生。
于是讓苒春和榛練把流云,長川和蘭渡叫來列作一排,兀自攤派道:
“花障于門楣處安插,下兩尺為限,由流云歸置。(大堂經(jīng)理)
需設(shè)茶床一張、琴床一件、坐墊三只、三面圍的白紗疊屏一架。茶床大小依茶客人數(shù)裁奪,歸長川和蘭渡置辦。(后勤儲備)
茶床由北至東西鋪陳,白紗疊屏環(huán)顧四周,就勢把郎君的四幅水墨丹青掛上,煩苒春和榛練阿姐擺平。”(藝術(shù)總監(jiān))
語畢,不出半刻俱已備妥。
茗伊不見沐涵過來,心里總覺著不踏實,悠悠道:“沐涵阿姐怎地耽擱了許久還不曾過來?”
榛練接過苒春遞上的丹青,小聲寬慰道:“想是文大娘子有事囑咐,在她自個兒府里,你個外人有什么可慮的?!?p> 苒春朝窗外望了望,笑道:“你就欠我倆村你幾句,這不,你的沐涵阿姐朝這兒走來了。”
茗伊也露臉瞧了瞧,奇道:“這沐涵阿姐前面挺胸疊肚的兩位娘子是什么來頭啊,都越過文大娘子了?!?p> 榛練到底是尚大娘子身邊的大婢子,老道地說:“今兒個不是來了位廖縣公府的兒郎嗎?想必是家眷也跟著來蹭茶了!”
見其中一位小娘子皮色生得如同炮灰,茗伊越想越不對勁,仔細辨別了一番,忽而起了一陣惡寒。
苒春見狀,忙關(guān)切道:“額,頭回見縣公娘子,心怯了?”
茗伊蔫了:“兩位阿姐,那黑皮娘子是何身份?”
苒春見她這般,必有緣故,正色道:“聽說那府的洛璃縣主瞧上文家郎君,且是個有名的黑貨,莫不是她?”
長川和蘭渡見她們仨說大娘子也過來了,擔心不夠闊朗,遂又搬了張茶床拼上。聽苒春猜度,蘭渡忙接口道:“還真叫說對了,那洛璃縣主可是了不得的夜叉星!”
茗伊不解道:“夜叉星?”
長川分說道,“她心也同皮色一般,沒幾個月,府上總要出去幾個被打殘的婢子,抽死個把昆侖奴也是常事。”
茗伊本來的三分畏懼頓時化作四分嫌惡,不屑道:“這也盡夠了,還如此上趕著男家,沒半點閨閣的體統(tǒng)!她阿娘也不管管。”
榛練悄悄拽了她衣袖,小聲道:“打住了,咱都議論了好些話頭,再說下去就不成樣子了。再者,人家的地盤,也不嚴密!”
茗伊點頭附和,凈了手,就著琴床焚香。
待一切妥帖,忙遣流云下樓支會眾人,“旦聞琴聲曳止,便可信步至樓上,坐品茶賞?!?p> 茗伊正襟危坐,以蔡氏五弄的《淥水》起調(diào)。
樓下的子墨聞之,喟然:“意境空靈,不乏律動的清撥,婉轉(zhuǎn)間似魚游擺尾,跳脫無拘。”
廖承佑亦云:“【琴里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彈琴之人有心了!”
洛璃縣主冷笑道:“人家這心指不定向誰呢!還用你說!”
廖承佑打小與這親姐不對付,大庭廣眾之下不便發(fā)作,惟有冷哼一聲。
廖大娘子忙嗔了她一眼,洛璃縣主權(quán)當沒看見,可也沒再言語。
尚琛打她一進門,就瞧出是那沒臉的黑皮郎君。看沐涵面頰上流融的脂粉,必是哭過了,定教這潑皮縣主給治的!心道:別把火往茗兒身上撒就成。
文子墨更是糾心,佑弟一來便露了口風,【我姐死活要嫁你】。沒成想竟是那日的黑皮無賴,顧不上膈應(yīng),只保佑別拿茗兒泄氣就好。
沐涵看向子墨,沒對上眼神,只得吞聲飲泣。
最后一個弦音繞梁,逐一上樓,至門楣處,花障擋駕,眾人不解。
流云忙分辨道:“娘子,郎君們,委屈先,低持著身子進去便可?!?p> 洛璃縣主不等兩位大娘子發(fā)話,嚷道:“放肆!便是附庸風雅,也需循著禮制,哪有為一盞茶折腰的!”
流云恭敬道:“縣主果然有禮有節(jié),茗娘子說了【禮賢下士,真高義也】?!?p> 洛璃無語,只得與眾人彎腰而過。
及入室,鼻尖倏爾縈繞沁脾的清甜,嬌襲蘭桂之氣,瀲滟百花芳馨。
乍一看,茗伊琴床正對茶床,中間一【筒花】置之于地,打橫的器身載著一季春光:兩支【鶴望蘭】交頭接耳,【含笑】其間,【葳蕤】橫生,里有【蘭】焉,【素心】以報之,【睡香】裊裊。
文子墨嘆道:“融融春景絕纖埃,一花一葉一菩提?!?p> 文大娘子也十分詫異,心道:一個棄兒,能有這般講究,便是我的芷兒也不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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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蚤
屈原《九歌·湘夫人》: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故而在此引用杜衡白芷,借喻清芬脫俗,側(cè)面領(lǐng)略芷娘子的出塵絕艷。 中國插花典籍《瓶花譜》有載,“春冬用銅瓶……”文中的竹節(jié)插花興于五代,盛于宋,稱之為“筒”。茶蚤酷愛以四方竹入花道,故而杜撰于此。 花障,用藤條和竹子制作的籬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