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辯論不是伯嚭對手,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生氣不是因為自己輸了,而是因為吳王會因此作出錯誤的決定,而這個決定直接關系到吳國的命運。
范蠡對這段歷史懂得一點。夫差的這個決定,直接導致了吳國的滅亡。雖然那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但就是當下這個節(jié)點上埋下了了禍根。
夫差聽信了伯嚭的話,是因為伯嚭的話有理。夫差不是傻瓜,傻瓜是不可能成為春秋一霸的。
但伯嚭的話并不是無懈可擊,他的話中充滿暗示和誘導,還帶有挑撥離間,用事物的一般性掩蓋了事物的特殊性。
越國處在一個非常的地方,這塊地方,形成了越國特殊的文化,這特殊的文化,養(yǎng)育了這一群特殊的人。對于這樣一群特殊的人是不能用事物的一般性去加以認知的。
可惜伍子胥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夫差也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伍子胥無法反駁伯嚭,夫差側完全認同伯嚭。
夫差知道伍子胥是為吳國好,在這一點上,現(xiàn)在夫差對伍子胥還沒有任何懷疑。夫差見伍子胥氣急敗壞的樣子,竟然產(chǎn)生了幾分同情。
“好了,這件事,寡人自有主張,都不要爭了?!狈虿畲蠖鹊刈柚沽藘蓚€人的爭論。為怕伍子胥難堪,微笑著說:“相國,你回帳休息吧,今天的仗不打了?!?p> 伍子胥還不甘心,還想說什么,夫差說:“去休息吧,相國,等越王的貢品來了,你的那一份自然會分給你。去吧去吧。”
這樣,伍子胥就被吳王趕了出來。
伍子胥氣得面如土色,嘆到:“真后悔當初不聽被離之言,竟然與這樣一個佞臣同事?!?p> 伯嚭本是楚國名臣伯州犁之孫。父親郤宛,是楚王左尹,他為人耿直,賢明有能,深受百姓愛戴,因此受到了少傅費無忌的忌恨進讒,被貪得無饜的楚令尹(國相)子常所殺,并株連全族。
伯嚭僥幸逃離,撿得一條性命。他聽說遭楚迫害的伍子胥在吳國受到重用,便立即趕來投奔。
伍子胥也出身于楚國貴族之家,其父伍奢曾為楚平王的太子建當太傅(輔導太子的官)。后來,費無忌誣陷他和太子建策劃謀反,楚平王怒而囚伍奢,并派人追殺太子建。太子建聞訊逃往宋國。楚平王又聽從費無忌的讒言,令伍奢召回兩個兒子伍尚、伍員(子胥),以便一網(wǎng)打盡。伍尚忠厚盡孝,應召自首。子胥則逃離楚國,以圖報仇。
經(jīng)過許多周折,伍子胥終于出昭關,逃至吳國,受到吳國公子光信任,伍子胥向公子光推薦勇士專諸,刺殺了吳王僚,公子光于是自立為吳王,即為闔閭。
伍子胥與伯嚭雖無私交,但是因為遭遇相似,同病相憐,就將他舉薦給吳王闔閭。吳王闔閭高興地接見了這位滿懷深仇大恨的青年。
在盛大的宮宴上,吳王若有所思地詢問伯嚭:“寡人之國僻遠,東濱于海側。聞說你父親遭費無忌讒害,被楚相暴怒殺害。而今你不以吳國僻遠,投奔來此,將有什么可以教導寡人的呢?”
伯嚭的淚水一下涌了出來:“我不過是楚之一介亡虜。先人無罪,橫被暴誅。聽說大王您收留了窮厄亡命的伍子胥,所以不遠千里,歸命大王。大王您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萬死不辭!”吳王聽罷頗為傷嘆。
當時陪宴在場的吳大夫被離,卻對伯嚭很不放心,輕聲詢問伍子胥說:“您以為伯嚭可以信任嗎?”
伍子胥坦然答道:“我與伯嚭有相同的怨仇。您沒聽過《河上歌》所唱的‘同病相憐,同憂相救’么?就好比驚飛的鳥兒,追逐著聚集到一塊,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胡馬望北風而立,越燕向南日而熙,誰能不愛其所近,而不悲其所思呢?”
被離則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提醒伍子胥道:“您只見其表,不見其內。我看伯嚭為人,鷹視虎步,本性貪佞,專功而擅殺。如果重用他,恐怕您日后定會受到牽累?!?p> 伍子胥不以為然。笑道:“大夫多慮了?!?p> 最后在伍子胥的大力舉薦下,闔閭收留了伯嚭,任伯嚭為大夫,讓他與伍子胥一起圖謀國事。
在決定吳國命運的這次爭論中,伯嚭憑借高超的辯論技巧,擊敗了伍子胥。二人自此分道揚鑣。
被離的話應驗了。當年窮途末路的伯嚭,得伍子胥提攜,攀上高位,蒙混了吳王,貪贓擅權,像費無忌讒害他父親一樣,將苦苦撐持吳國大局的伍子胥,殘害致死!
此是后話,提前表過。
伍子胥離開中軍大帳,深深為國事?lián)鷳n,卻又無可奈何。自己是先王老臣,卻不能為君王分憂,眼看著君王走上一條錯誤的道路,卻沒有能力將他勸回來。深感愧對先王。
“相國何往?”
一抬頭,大夫王孫雄施禮問候。伍子胥還禮,憤憤說道:“嗨,大夫,不能提了?!?p> 王孫雄說道:“相國何事煩惱?”
伍子胥就把剛才在中軍帳的事講說一遍。王孫雄也聽不出這里的利害關系。夫差是君王,伍子胥和伯嚭都是他的上級,他無法評論誰是誰非,便說:“相國不必煩惱,君王決定了的事,我們做臣子的奮力去辦就是了。”
伍子胥嘆息說:“大夫有所不知,那越王勾踐可不是一般的人,此番不除,讓他十年生聚,再加以十年教訓,不過二十年,吳國滅矣?!闭f罷含憤而去,自回右營。
王孫雄看著伍子胥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相國危言聳聽了,不至于吧?”
伍子胥回到自己軍帳,,哪里還能安心休息。一會在軍帳踱步,一會坐下,一會站起來,長吁短嘆,坐立不安。
帳下軍校發(fā)現(xiàn)相國神色不對,不敢上前詢問,也不敢走遠,只是悄悄地不遠不近地躲在一邊。
伍子胥轉悠一會,拔出劍來,一個白鶴亮翅,便舞其劍來,只見寒氣森森,劍光閃耀。一路劍法練完,身上微微出汗,心情才好受一點。
他突然打了一個寒呻,想到這時范蠡也許正在和伯嚭洽談受降事宜。自己怎么能一走了之呢?既然不能阻止投降,那就應該以最嚴苛的條件,對勾踐進行最嚴厲的限制。這能不能阻止他日后作亂,也只有老天知道了。
伍子胥插上寶劍,出了軍帳,大步向中軍帳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