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散
晚上徐瑤和春枝姐擠在一張床上,這個旅店條件并不是那么好,墻壁不是厚實的磚瓦,而是薄薄的一層木板,連隔壁劉大娘打呼的聲音都可以聽的一清二楚。
徐瑤把春枝的胳膊報的緊緊的。
“春枝,你說我們能走到棲霞嗎?”
“當(dāng)然的?!?p> “春枝,你說我們到了棲霞外祖母會認得我嗎?“
“會的”
“春枝,你說我們還有機會回家嗎?”
“能的?!?p> “春枝,你想不想母后?”
“……嗯,我也想?!?p> “……春枝,你不會離開我吧?”
春枝側(cè)過身來抱住了這個剛剛過了十歲的女孩,借著薄薄的月光,她直直看著這個小公主的臉,孩子的臉上還留著她特地沒有洗掉的姜黃色。自從離開了京城,她就跟誰都保持戒備,跟在京城里那種嬌蠻的樣子一點不一樣,大概一個月之前,這還是那個對誰都呼來喝去的小霸王。
“不會,我不會離開,睡吧,不早了?!?p> 夜越來越深了,徐瑤也漸漸地睡著了,只是她的手仍然的勾著春枝的袖子,不敢放開。
有一件事,春枝決定能瞞多久瞞多久,那就是在典當(dāng)回來以后,她和劉大哥聊天的時候順口問了問如今是否打聽到了皇城的情況。
劉大哥告訴他,就在他們走后不久,亂軍徹底的占領(lǐng)了皇城,皇后走不脫,逃不掉,就在皇宮里放了把火自盡了,亂軍帶著的皇宮里找到了的財寶繼續(xù)招兵買馬,好抗衡從邊界漸漸回轉(zhuǎn)的二皇子。
王朝,本來不至于到今天的境界,但是當(dāng)今的圣上不是一個甘于守成的人,他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夠在史冊上多留下幾行贊美,從他成為天子開始,沒有一年是能完完整整的讓國家修生養(yǎng)息的。
征戰(zhàn)當(dāng)然有好處,比如說勝利可以得到的擴大的疆土,還有外族的財富,但是,更多的是壞處,比如說當(dāng)這種征伐進行到一個程度,靠著耕作的百姓總是被召走青壯年作為軍隊的補充,又要交著高額的稅,這些年來百姓已經(jīng)受不了,周邊的還沒有被討伐小族更是聯(lián)合起來試圖先吞了中原這只巨獸。
她在宮里聽皇后說過,今年開春那些蠻子爆發(fā)了最猛烈一次的反攻,邊疆的吳青元帥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快將最后的一波軍隊拿下了,于是,圣上就帶著嫡子二皇子一起去邊疆,準備拿下這前幾代老祖宗都沒有完成的不世之功。
皇帝和繼承人出巡,自然是調(diào)動所能調(diào)動的最多的軍隊,于是,除了駐守邊疆邊防軍,連皇城的軍隊都調(diào)走了一部分。
但是沒想到今年的收成成了壓倒這個國家的最后一把稻草。
今天的收成太差了,勉強能夠溫飽,從被擊敗的外族那里收歸來的財寶,在沒有完成皇帝想要的統(tǒng)一大業(yè)之前,又不會用在對于百姓的救濟上,老百姓如果一定要按規(guī)定去承擔(dān)高額的稅,那么就一定會面對著家中餓死人的場景。
所以他們起義了。
本來按照各個地方官報上來的情況,這些起義兵也只是一些散兵游勇,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們發(fā)展的那么快,明明前一夜他們還在想著明日皇后娘娘要用什么樣的膳食,新挑的衣服要配上什么樣的首飾才好看,結(jié)果第二日就出了這樣的事。
平日里,這位娘娘是詩書世家出來的有些嚴肅,但對待子女倒是溫柔,在宮里對宮人平日里愛訓(xùn)上她們兩句,卻很少懲罰,不過如今不論這位主子和其他主子比是好是壞,是徹底是見不到皇后娘娘了。
不過,按照目前的風(fēng)頭,等到圣上和二皇子帶著軍隊從邊境趕回來,她也就能將公主重新送回宮里,也就算是能不負皇后的囑托,她也能向公主討個女官,或者早些歸鄉(xiāng)。
第二天一早,劉大哥就套好了車等著他們一同出發(fā),這馬車的錢昨日春枝就結(jié)給了他了,劉大嬸倒是也沒說什么。
為了接下來的行程,春枝又去采買了些吃的用的,晃晃蕩蕩的就出發(fā)了。
出了城,劉大哥趕著車,他們行在往北的道上,馬車顛了沒一會兒就停下來了。
“你們做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讓劉大哥停了車,大娘便掀開了車簾子向外望去,圍住他們的是流亡的流民。
“我們做什么?大家都是奔逃出來的,一路上也互相都有照顧,如今你們幾個倒是還有些財物,倒是還能坐得起馬車,有這個錢不如拿出來分一份,讓孩子們飽一飽肚子。”為首的老大爺發(fā)了話,這個人之前一直帶動著他們整波人的動向,這時間都快月余了,現(xiàn)在大家倒是都非常聽他的話,特別是一些沒了家,以后不知道該往哪去的人都等著這位大爺,給他們指一條出路,時間一長,倒是弄得像一波還沒有正式打出名號的劫匪般在外流竄。
劉大哥沒有說話,顯然,他并不想把錢給了這些人,山東那邊情況未定,如若真的身無分文,日子并不會好過,劉大娘跟著在車中緊緊的摁緊了包袱和口袋。
春枝猶豫了,現(xiàn)在他們坐著馬車,其實并不是租的,如今世道那么亂,怎么會有人愿意把車租出去呢?她把銀票換開后,讓劉大哥去買的,但是銀票不是很大,這本來也并不是皇后為他們準備的,而是她自己這些年的積蓄,有一次拖著出去采買的小太監(jiān)兌換而來的,聽說了,可能會有戰(zhàn)亂便縫在了幾套貼身衣服上,出來的匆匆忙忙,其實也就只剩了這一張。
看著春枝這樣猶豫,徐瑤往她手里塞了一件東西,是一條做工精致的七寶鏈子。
小姑娘家家最愛的就是這些飾品,哪怕這一路上換衣也沒有丟了這些一直帶在她身上的東西,要是真的數(shù)起來,到是還有兩條手鏈子、一面小鏡子在身上。至于那滿頭的發(fā)飾,倒是拆了個干凈。
春枝在手心里摸了摸,大概知道是什么東西,把她遞過來的東西又推了回去,向她搖了搖頭。
雖說銀票沒了,但是這些首飾春枝也有,細細的藏在身上背的包袱里,這路上換衣服也不會丟了這些東西,但是這些東西樣樣做工精致,非豪門大戶所不會得。甚至不敢拿出去典當(dāng),就怕招來禍患,這些珠寶,如若不是找到安定的渠道去換取銀兩,反而是禍端,這時如若是拿出去交給外面那些人,恐怕不僅走不掉,反而是要徹底留在這了。
她翻了翻包袱,拿出了一小袋銅錢混著碎銀子,掂量一下著實不少,這也是最后剩的錢了,她背對著劉大娘細細挑出銀塊,把剩的幾串銅錢都交給了她。
她壓低了聲音:“還請大娘把這些東西散去,只求的能有安穩(wěn)路走?!?p> 劉大娘接過了錢,打開錢袋子又拿走了一串,微微把簾子掀開了一條縫靈活的鉆了出去?!盁┱埜魑淮罄蠣斄?,老婦人同兒子本就是去山東看看能不能討得家里親戚一口飯吃的,只是老婦人腿腳不便,害的兒子還這樣破費給老婦人租了這輛馬車。
這些是我們身上剩的最后一些銅錢了,求求各位大老爺高抬貴手,讓我們能有條活路走?!闭f著便把手里的錢袋子扔了出去。
帶頭的老大爺接過了錢袋子,看看那看里面,又瞅了瞅他們這四面漏風(fēng)的馬車,一個稍稍富裕些的家也差不多能供得起,這些錢差不多也是他們?nèi)苛?,就點頭示意讓他們走,繼續(xù)盯著這路上的人。
馬車又行了半個時辰,路過一條小溪,劉大哥喊道“許姑娘,你和妹妹下來歇歇吧!”
這道很不好走,馬車又顛簸,他們也早坐夠了,便下來往水囊里裝些水,順便歇歇腳,活動活動了腿腳準備出發(fā)的時候,遠方卻是有大波人往這邊來了的聲音。
“哈哈,這兩個小娘們打扮打扮,但還是能見人?!甭曇粲蛇h及近地傳來,竟然是剛剛那波人又追上來了。
春枝下意識的便把徐瑤往自己身后護。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劉大哥急忙往前搶了一步,將她們都擋在身后,“剛剛不是把錢都給你們了嗎?如今這個世道,大家都不容易,何苦這樣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可不見得吧?”這一次為首的那一位還沒發(fā)話,旁邊的幾人就你一言我一語的接了起來:“你們身上怕是不止這些東西吧,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外出就帶這幾個銅板?”
劉大哥回頭望著春枝姐妹,顯然是還沒明白這些人都在說什么。
“劉厚生啊!你我這一路相處,我也知道你是個忠厚的人,老朽也是不愿意與你為難,但是這姐妹兒,人可是不簡單??!”
春枝把徐瑤往后推了推自己向前一步,向著老頭行禮,又掛起了她平常的那副笑:“實在是不知您在說什么,我姐妹二人不過出了京城去投奔親戚的,怎的就成了富貴小姐?”
“不知道我在說什么,老朽雖然是沒什么本事,但是也在京城府尹家中過幾年外院的管事,你給我那錢袋子,上面的花可不是普通的人家用的起的?!彼约耗莵y糟糟的胡子笑得一臉得意,“這劉厚生和他娘怎么能用的起?老朽想了想,定是你們小姑娘肚子里有點貨?”
春枝手背過來向徐瑤搖了搖,維持著一如既往的堅定和溫柔:“本來以為能瞞過您等的法眼,但是確實沒想到還是被您給看穿了,您說的倒是沒錯,但我姐妹二人不過是吳青將軍府上兩個奴婢罷了,城破之時將軍府也遭了殃,如今只是往將軍老宅那里尋得安生之所,你又何苦與我兩為難呢?”
她向著這群平日里根本都沒資格直面她的流民們深深地福了一禮,
“逃難匆忙,我姐妹二人身上確實是只剩那些銅板了,如若今日您肯放我們一馬,我愿立下文書,我二人是老宅的家生子日后您可向?qū)④姼懸还P酬謝?!?p> 老頭子咕嚕咕嚕轉(zhuǎn)著眼珠,不知道在籌劃什么,他同身后的一個年輕人耳語了一陣,想出了個點子,“姑娘,你倒是不必如此,只是我等這幾日聽說邊疆的外族人又反撲了,而且如今這些軍隊又沒啥補給吳青將軍恐怕是自顧不暇了,不若你姐妹二人,就嫁給我這不成器的兒子,這樣也不需什么文書。我等還愿意護送你們到將軍府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