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別在這兒幫倒忙，洗手，進屋看書去！”
說話的女孩15、6歲模樣，叫王琳。
王琳跟她的妹妹王丹一樣，有著一個普通到毫不出彩的名字，是蕓蕓眾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員。
妹妹王丹今年6歲，梳著兩個很好打理的短羊角辮，手里拿著個透明的調(diào)料盒子回道：
“我不是幫倒忙！
我知道這種能摔響的叫響料，透明的比雜色的貴！”
說著又從塑料瓶堆中撿出一個洗衣液瓶子道：
“我還知道這種不能跟飲料瓶子放一起，要跟那些點燃不冒黑煙的放一堆！”
王琳聽了這話，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心酸，
6歲的小丫頭，不是應該玩膩了父母給的益智玩具，吵著要玩手機的年齡嗎？
可自己的妹妹卻跟自己一樣，坐在收來的廢品板凳上，把兩只臟兮兮的小鞋伸進塑料廢品堆里，
跟著自己，把塑料廢品的分類搞得明明白白……
姐妹倆所在小院中，堆滿了幾小堆不同的塑料廢品，幾乎只有中間的過道。
你要是覺得這里是個廢品收購站，那就錯了。
因為正規(guī)的廢品收購站不只有塑料廢品，而且面積也更大，那樣才能容納各種不同類別的廢品堆，
規(guī)模大，量大，利潤也就多。
姐妹兩個屬于散戶，租來的小院中，只堆了幾種塑料廢品。
住在有院的平房中，是因為這里是農(nóng)村嗎？
也不是，
只有城市周邊，才能接納城市中每天產(chǎn)生的巨量廢品，
而姐妹兩個的小院位于盧市市郊的某處城鄉(xiāng)結合部。
本來姐妹兩個生活在農(nóng)村，結果父親出去打工，再也沒回來。
母親看著生活只有負擔，沒有指望，在某一天也離了家。
就剩兩個孩子和爺爺奶奶。
然后是四人相依為命，相親相愛？
還不是……
父親打工間歇，還回來又生了一個，就是因為一家子，尤其老人，都想要男孩……
這下好了，在他們眼中，剩下兩個賠錢貨，就想著讓大的早早去鎮(zhèn)上的發(fā)廊打工掙錢，
先掙上兩年錢，再找個給彩禮多的人家嫁了。
剩下一個小的今后也是這條路……
鎮(zhèn)上又不像經(jīng)濟發(fā)達的大城市，人們對美容美發(fā)有更多需求，
她們那個偏僻的小鎮(zhèn)，大部分人進發(fā)廊，就是純粹的花幾元錢理個發(fā)而已，純剛需。
所以，發(fā)廊想賺錢，主要靠副業(yè)……
最后有的發(fā)廊進去說要理發(fā)，人家可能直接告訴你理發(fā)師不在，
因為人家已經(jīng)不愿意接費力費時又不賺錢的活了……
這種店，只是名字還叫發(fā)廊而已……
當然，這種店吸引了不少村里姑娘去，
不是她們不好，
而是她們的生活環(huán)境和教育，并沒有給她們塑造出“這是多么不可接受的”三觀……
王琳的爺爺奶奶甚至給王琳聯(lián)系了鄰居家一個所謂的姐姐，說可以帶她入行……
王琳能有這樣的爺爺奶奶和父母，可見她的家庭距離詩書傳家甚至耕讀傳家遠隔十萬八千里。
因為距離讀書改變命運有些遠，所以她也沒讀過多少書，
可她就是覺得那所謂鎮(zhèn)上的發(fā)廊工作是不好的。
于是，15歲的王琳就選擇逃離那個沒有什么“家的味道”的地方，還帶上了自己的妹妹。
因為她知道，如果留下妹妹，那妹妹今后的路，就是自己不想走的路，
甚至比自己還痛苦，因為她連姐妹這個陪伴都沒有了……
兩人離家后，就只能自己艱難的討生活，
因為她們不能像牛小頓一樣，被某一家福利院收留，等到成年在自立。
主要原因是，吳國雖然是個沿海平原國家，經(jīng)濟還比較發(fā)達，
但它也像聯(lián)盟內(nèi)的其他成員國一樣，
一個孤兒，只有不存在任何存世的遠近親疏的親屬，才會由福利院接手撫養(yǎng)。
但凡孩子有個親戚，甭管血緣有多遠，都會被想盡辦法、千里迢迢送道親戚手中，
當然，人家也是為了讓孩子在有家庭親情的環(huán)境下健康成長，
絕不是怕給自己添麻煩、多花錢……
所以她們兩個即便想進福利院也不可能，
最終結果只能是被送回爺爺奶奶家，
又或者聯(lián)系到她們那很可能已經(jīng)在外面成了家的父母，寄居在“別人”的家庭，繼續(xù)健康成長……
再過半年，王琳滿16周歲，就不算童工了，可以憑著身份證去找一份正經(jīng)點的工作，
目前，她把這些塑料廢品分好類，送到大一點的回收站，是沒有年齡要求的，
因為這種活根本沒有勞動合同甚至勞務合同一說，就是一手交錢，一手稱貨。
也多虧了不是那種先交貨一年，等年底結款的買賣，
否則她們沒法落腳不說，年底要是不給結款，有合同的正規(guī)買賣都會變成要賬的戲碼，更別說這種沒合同的……
大的廢品收購站，跟王琳干的活一樣，收來廢品，做好分類，再送去廠家回收。
所以她先分好類，再送去大的廢品收購站，人家省去了分類這個環(huán)節(jié)，可以直接送去回收廠，
而王琳可以得到非常少的一點價差報酬。
她也不是沒想過自己把東西直接送到廠家，但是人家不收……
人家只收固定幾家合作商的，省時省力，但也造成了渠道壟斷。
利益就是這么分配的，必須給那些有渠道的人吃掉大塊，
剩下那些渠道商不愿意干的，才會拿出一點湯湯水水作為報酬，給更下層的人分。
當然，也不是光這些有渠道的人自己分蛋糕，
他們也要給廠家分管這塊的人回扣，才能維護住自己的渠道，免得被別人搶了去，
畢竟想要賺這份錢，吃這碗飯的人也都排著隊呢。
王琳雖然不知道渠道壟斷和權利尋租這些經(jīng)濟學術語，
但區(qū)區(qū)半年，這個15歲半的少女，就已經(jīng)通過切身體會，把這個利益分配體系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不過明白也沒用而已……
王琳又說了幾句，小妹王丹才噘著嘴進屋去洗手。
雖然廚房也有水缸，但那是用來淘米洗菜的水，
王丹洗手，還是去了家中的廁所兼浴室、兼水房，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倒進自己的塑料盆洗了小手，
這是姐妹倆自己的規(guī)定。
她們租住的這個地方，已經(jīng)遠離盧市的城市自來水管網(wǎng)覆蓋范圍，
但又沒到周邊三通、五通的行政村，所以有的地方有自來水，但有的地方?jīng)]有，
顯然沒有自來水的地方租金更便宜……
所以她們是跟周圍幾戶人家，一起用外面的一口壓水井，
每天早晨提著小半桶水去給壓水井的活塞引水，然后打滿一桶拎回家，
來回幾趟，把一天要用的水桶、水缸打滿。
作者的話：
“感謝‘ted5291’同學的推薦票支持，謝謝！”